周京臣的女兒叫小珍珠,是‘小’字輩,沈承瀚一琢磨,必須壓周家一頭,于是,兒子乳名叫‘大金鏈子’,‘大’字輩。
他也考慮過‘大瑪瑙’,‘大寶石’,總覺得分量不夠,‘大金鏈子’顯得厚重,小男子漢嘛,海納百川,金光閃閃。
何況,土到極致是時髦。
兩家的公子是鐵桿兄弟,少奶奶是親密妯娌,唯獨兩家的孫輩,是‘歡喜冤家’。
沈家冤,周家喜。
沈家長孫女翡翠剛八歲,追著十歲半的周正修,口口聲聲喚‘帥哥哥’、‘修哥哥’。據說,翡翠八個月時,一開口,不是爸爸媽媽奶奶,是‘嘚嘚’。
這無妨。
畢竟翡翠是女孩,周正修小小年紀雖然高冷,從幼兒園到小學蠻照顧她,很有哥哥風度,外人眼中的青梅竹馬,翡翠不丟人。
沈家長孫太丟人了。
大金鏈子六歲,小珍珠六歲半。
繼承了周京臣夫婦的俊俏,出落得粉雕玉琢,仿佛一顆小蜜桃,和周正修一起上學,街坊鄰居紛紛夸獎周會長的一雙兒女比畫里的‘金童玉女’還漂亮。
而大金鏈子繼承了父親沈承瀚的風流早熟,打扮得花里胡哨,堵李宅大門,樂呵呵喊,‘珍珠姐姐’,‘小美女姐姐’。
小珍珠不開門。
自從大金鏈子讀一年級,白柏莉奇怪,主臥首飾盒的項鏈、翠玉,一星期少一個。
起初,她沒在意。
以為是忘記放哪了,沈家有的是錢,有的是珠寶古董。
漸漸地,一共少了三十多個。
莫非是宅子的傭人手腳不干凈?
白柏莉疑惑,安裝了監控。
大金鏈子鬼鬼祟祟入鏡了。
撅著肥嘟嘟的屁股拱來拱去,拿了一枚金手鐲,小東西鬼精,拿大的,粗的,其實,匣子里的青綠玉鐲最值錢,但不如金鐲粗。
她明白了。
拿親媽的珠寶,送小女神。
論‘養豬’,是一只合格的豬,知道討好‘白菜’;論養兒子,不養也罷。
隔壁的李家。
程禧瞧著一抽屜的首飾,隨便一個市價六、七位數,她又瞧著小珍珠,“周正儀,誰送你的?”
小珍珠誠實,“沈業?!?
“柏莉阿姨同意他送嗎?”
“沒問?!?
“不問清楚了,不能收。”程禧一一清點,一一收好。
一邊收,一邊懊惱。
白柏莉的首飾比她多。
傍晚,周京臣下班。
程禧反鎖了門,倚著窗戶。
梅雨時節,長長的后院潮漉漉。
男人撐了傘,灰蒙蒙的天,灰襯衫,一張白玉臉,俊秀英挺。
四十歲的周京臣,勝過三十歲的模樣,沒有發福,沉穩,內斂,大約是混血的緣故,骨相深邃,濃郁的熟味。
一部分男人花期短,一部分男人是陳茶,是陳釀,回甘悠長,歷久彌新。
他屬于陳釀。
烈酒入喉,人自醉。
“怎么了,夫人?”他擰門鎖,“玩什么情趣?”
程禧撇開頭。
周京臣站在窗下,探頭。
她后仰。
“誰得罪李家的女主人了?簡直放肆。”
“你?!?
他皺眉。
飛來橫禍。
周京臣招呼了保姆用鑰匙開鎖,進門。
一瞥茶幾,一堆首飾,“逛商場了?”
“沒逛,撿的。”
他笑了一聲,“夫人在什么地方撿的,我也撿?!?
“在柏莉的首飾盒里?!背天腥?,嘆息,“承瀚哥哥真是有心了,一些款式我沒有?!?
“夫人稀罕,我買。”周京臣彎腰,撫摸她,“不值得賭氣,氣一氣,老十歲。”
她躲,“買了再摸?!?
入夜,程禧收拾了他的毯子,睡衣,擱在書房。
周京臣洗完澡,一撩紗帳,她睡中央。
“禧兒?”
“分居。”她嗓音懶懶。
“不分。”他強行上床。
她一踹,“我和珍珠睡。”
“珍珠多大了?”周京臣板著臉,“自己有兒童房?!?
“你多大了?”程禧反駁,“自己有書房?!?
他驀地笑。
什么邏輯。
翌日,周京臣在酒樓應酬。
吩咐了秘書去臨市的珠寶城挑禮物,什么貴挑什么,只求今夜可以睡床上。
秘書雷厲風行,大包小包捎回了酒樓。
周京臣挨個開盒,挨個品鑒,“貴嗎。”
“非常貴?!泵貢莻€實誠人,“一個月買一件,買破產?!?
桌上的一名老總打趣,“憑李家的財力,一天買一件也破不了產啊?!焙闷嬉活刮鼩?。
的確破產。
周京臣平靜,“比沈太太的如何?”
“更奢侈。”
他踏實了。
百分百睡床了。
一旁的老總太太眼饞了,“周會長十年如一日的愛妻啊,我們是結婚紀念日和生日買首飾,一年才兩款,趕上生意行情差,兩款也湊不齊了,周夫人有福氣,先生一買就是十幾款?!?
老總夾了一塊櫻桃肉給太太,“周夫人風姿綽約,戴首飾;你半老徐娘了,戴什么?”
太太捶老總,“去你的!”
周京臣扣上盒蓋。
禧兒的風韻是越來越足了,二代子弟圈嗜好小女朋友,談了一批又一批十八九歲的藝校生,實際上,三、四十歲的女人,自有智慧與氣度,五、六十歲的女人,也有歲月洗禮的優雅和風霜美,有本事的丈夫,字典里沒有‘人老珠黃’,只有‘各有千秋’。
他愛禧兒二十歲的清純,同樣愛她三十歲的風情,四十歲的成熟,五十歲的余韻,六十歲的皺紋,七十歲的白發。
下午,周京臣匆匆結束了酒局,返回老宅。
程禧在書房輔導禮禮寫作文,“我的媽媽。”
“我寫我的爸爸?!倍Y禮拒絕。
她嘟囔,“為什么不寫我”
“爸爸以前是航天的總工程師,我要學習他?!?
“你志向不是當官嗎?”
“我改了。”禮禮義正辭,“科技興國。”
程禧纏著禮禮,“你寫我一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