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笑。
“薇薇。”葉柏文腔調鐵漢柔情。
林薔薇一步步靠過去。
他貼在她耳朵,念了一句。
她脖頸緋紅,“沒聽清。”
葉柏文又念了一句,“余生,你不在我身邊,我活不下去。”
周京臣夫婦趕到醫院,周淮康已經結束搶救,醫護人員全部撤了,病房里,只剩李韻寧。
禮禮牽著小珍珠,在哭。
“韻寧,我先走了。”
李韻寧握緊他手,“淮康,你先走,奈何橋上等一等我。”
他笑了一聲,“傻話。”
“禮禮長大了,李氏家族有下一代繼承人了,我踏實了。”李韻寧也笑,“你瞧,孫兒多么優秀啊。”
“穩重隨京臣,機靈隨禧兒。”周淮康視線移向周京臣夫婦,“我們女兒是大智若愚呢。”
“你袒護禧兒吧!”李韻寧半調侃,半訓斥,“她天天闖禍,欺負京臣和珍珠。”
周淮康強撐精神,“不欺負正修嗎?”
“她哪有道行欺負禮禮啊!”李韻寧揭她老底,“禮禮聰明,她討不著便宜,總是吃癟。”
“正修,不許逗媽媽。”周淮康拍了拍禮禮胳膊,“媽媽生你剛二十一歲,難產大出血,拼死拼活保了你。”
“媽媽在包子餡塞芥末,嗆得我流鼻涕,我才在媽媽化妝品里灑面粉的。”周正修站在床頭,“我會孝順長輩,光耀家族,爺爺放心。”
周京臣一邊安慰程禧,一邊俯身,“父親。”
“你教導正修和正儀,忠貞家族與妻子。我一生,犯下的孽,有過的愧,你萬萬不能重蹈覆轍。”周淮康瞳孔渙散,大口呼吸,“清白做人,坦蕩做事,四方敬仰。”
“是。”周京臣跪下。
“爸爸——”程禧嚎啕大哭,“你別走”
周淮康交代完,最后,撫摸李韻寧的臉,昔年風華絕代的姑娘,終是逃不過蹉跎,滄桑了。
“你老了。”
“七十歲了,誰不老啊。”李韻寧挨近,任由他摸,眷戀的,粗糙的,“淮康,我不后悔。”
“不后悔,就好。”他含淚笑,“我以為,你后悔了。”
“怨過你有了柏南,沒悔過嫁給你。”她淚水滑入周淮康掌心,他一寸寸收攏。
乏了,累了。
腦袋漸漸不清醒。
淮安,淮錦,韻寧,柏南,菱花
一張張面孔。
青春的,蒼老的,鮮血淋漓的。
周淮康記得嶺北街派出所,記得意氣風發的同事,記得韻寧的父母,以及那場八十年代的歲月和灰橘色的舊巷子
6月,黃昏。
嶺北街派出所。
門口泊了一輛上海牌轎車,純黑,嶄新。
兩名警員拎著炒餅路過,“呦呵,豪車啊,有錢人。”
另一名警員一掃,駕駛位是一個年輕女人,墨鏡,長發,黃色短袖連衣裙,搭在方向盤的手佩戴了時髦的機械腕表,“大千金吧!八萬塊一輩子工資不夠買。”
“同志!”女人踩著高跟鞋下車,攔截他們,“我報案,丟了紅棕色的牛皮包。”
她摘了墨鏡,漂亮得沖擊性。
五官深邃,白皙,濃艷。
混血美人。
在八十年代的市井,太稀罕了。
警員帶她進派出所。
磚地,灰瓦墻,房頂吊了一盞管燈,一臺小電視在播《霍元甲》。
火爐燒著水,嗡嗡響。
“淮康!這位女士丟了一個皮包。”
蹲在墻角鏟煤球的男人沒回頭,“什么牌子的包,什么地方丟的?”
“百貨大樓。”女人打量他,高個子,比其他警員清瘦,脊背卻寬闊硬朗,“是手工訂制的,沒牌子,價值兩三百吧。”
周淮康扔了鐵鏟,站起,“老城區的百貨大樓是吧。”他一轉身,女人一怔。
眉目蠻端正。
鼻梁沾了煤灰。
“姓名,住址。”他坐下,順手給她挪了凳子。
“李韻寧,住李家大院。”
“門牌號。”
“整座大院都是我家的祖產。”她神情自然。
周淮康看了她一眼,記錄。
“是李家的大小姐啊——”吃炒餅的倆警員咧嘴,“果然,名不虛傳。”
李韻寧托著腮,“同志,你結婚了嗎?”
“和包有關系嗎?”周淮康反問。
她食指撥弄耳環,心懷鬼胎。
二叔委托她幫表姐介紹對象,她人脈廣,表姐挑剔,不喜歡富家子弟,喜歡警校、軍校的大學生,喜歡部門的公務人員,想當官太太。
她亦是。
有錢沒意思,國內外的富太太、明星,她認識多了,麻木了,缺什么饞什么,有勢力的權貴,才有意思。
他了解完情況,“失物有下落了,會通知你。”
李韻寧望向他擱在辦公桌的警官證,寸頭,面龐凌厲。
周淮康。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