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殿內(nèi)今日燃的香太沖,加之殿內(nèi)余光之下便顯得更加不真切,這般活生生的姜芙,再看向他時眼中竟沒有半分歡喜的姜芙,崔枕安竟一時不敢認(rèn)了。
失而復(fù)得的驚喜沖散了他先前所有的猜疑不定,原本靜肅的一張臉,此刻唇角總是忍不住想要上揚。
潤澤分明的雙唇反復(fù)抿起又放松,時而低頭又抬起,身形未動,可顯然已在其座上開始坐立不安。
良久,他的目光終軟和下來,一同從前在京為質(zhì)時對姜芙那樣。不過彼時是哄騙敷衍,現(xiàn)在是真情流露。
“你去哪兒了?”
正位之人身子慢慢挺起,低磁的聲線環(huán)在殿中尤其醒耳,語氣竟也同從前一般溫柔。
明明他心中有疑惑許多,他想知道為何她在鐘元的小宅里,想問她既然不是細(xì)作為何不同自己
講過,想問她既然活著為什么不來北境尋他
千般萬念到頭來脫口而出的竟是這句。
沉靜久了他再貿(mào)然開口便覺著有些擾人,姜芙在他開口之后垂下眼皮,只盯著自己鞋面上的繡花,淡然道:“殿下,您認(rèn)錯人了。”
除此之外她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人她曾真真切切的愛過,可他不愛自己,一點都不。
待自己那份濃烈又傻憨的愛一過境,便再也追不回來了。
好似姜芙在被崔枕安拋棄的那一刻就真的成了個大姑娘了。
不知是不是崔枕安的錯覺,此刻站在不遠處的姜芙直立垂眸的樣子竟像極了鐘元。
也正站在鐘元先前所站的位置上,分毫不差。
原本那顆無處提說歡喜的心一下子回落腹內(nèi),他凝在臉上不大好意識釋放的笑意也漸漸暗散下來,尚未揚挑的眼角松垂回來,“認(rèn)錯人了?”
“那你說你是誰?”
姜芙仍然一動未動,眼皮也不抬一下。
這下子在崔枕安眼中,她更像鐘元了。
再一想先前仇楊同他說的那些,崔枕安的臉色越發(fā)難看了,見她不肯作聲,他忍不住負(fù)氣似的又問一句:“難不成你是鐘姜氏嗎?”鐘姜氏三個字被他咬的極狠,字字生重。
聽此,似有一盆冷水澆在姜芙的頭頂,讓她從頭至腳每一處都寒徹透骨。
果真,鐘元出事了!
卷密的睫毛顫動兩下,她暗暗咬緊牙關(guān),生怕害了鐘元,更是一個字也不敢說了。
嗯,這下子幾乎與鐘元無異了。
崔枕安耐著性子在心里暗查了五十個數(shù),姜芙在這五十個數(shù)之內(nèi),就似一座木雕,一動也不動。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拿你沒法子了是嗎?”崔枕安沉目微瞇,挺真身子,聲線轉(zhuǎn)而冷硬。
不知何時從偏門擠進來的方柳聽此一窒,不由也在遠處打量姜芙的小身板。
這若是用刑,只怕挨不得自己幾鞭子。
聽出這是最后的警告之意,姜芙緊咬牙床,與先前淡然不同的是,她放在身側(cè)的手指已經(jīng)開始緊捏羅裙,以為手藏在羅裙的褶皺中便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崔枕安算是明白了,她這是打定了主意不聲不語。
原本應(yīng)讓人狂喜的重縫還未展開卻鬧到這步田地,崔枕安覺著無趣透了。
他打定了主意要讓姜芙吃些苦頭,于是陰著臉朝身側(cè)的仇楊轉(zhuǎn)去,仇楊會意,單手推開擱在身后的屏風(fēng)。
屏風(fēng)被拉到一側(cè),隨之而顯的是躺在地上的一團血肉模糊,沒這寬大的屏風(fēng)所擋,更加濃郁的血腥氣散到姜芙眼前。
乍一瞧那團血色,姜芙心頭一凜,隨而在辨認(rèn)出那是鐘元的輪廓之后,臉上強撐的淡然立即化成無限的驚恐。
“鐘元!”
——崔枕安只覺著一抹粉影飛速自眼前飛過,再眨眼,她已經(jīng)整個撲到了鐘元身側(cè)。
小小的身軀只能遮住重傷的鐘元一半,所見之處皆是血紅,幾欲探手想去觸碰他,卻不知該從哪里下手,眼上皮開肉綻,幾乎認(rèn)不出本來模樣。
“鐘元,你醒醒,你醒醒!”兩行熱淚終充了眼,一滴滴落下來砸在鐘元的傷處。
此刻癱倒的鐘元氣若游絲,連睜眼都不能了。
投在屏風(fēng)上的光線被一道修長的身影所遮,姜芙余光看到一抹獨宣色藍錠褶金袍入了眼,那雙云靴不染半塵,正停在鐘元臉前。
崔枕安居高臨下看著這兩個人,他眼見著姜芙的指尖兒輕柔點在鐘元的臉上,和她的熱淚似晶瑩珍珠,落在那爛泥似的人身上。
“你是誰?”他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