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伶看了眼手中破破爛爛的石鍬,又看向生機逐漸消散的孫不眠,心中泛起一股難以喻的哀。
他明知道孫不眠不會真的死,他只是陷入沉眠,而在未來的某個時代,他們還會再見……但此時此刻,孫不眠眼中的孤獨與落寞,卻讓陳伶心頭一顫。
孫不眠從未因為自已能夠輪回,而隨意對待自已的任何一世,他的每一次人生都是認真而精致的。他想吃這個時代最美味的食物,想見證這個時代的幸福和祈愿,想用黃金在每一個時代留下自已的痕跡……當他陷入沉眠,他這一世認識的所有人,都將在下一次醒來時離他而去,他存在過的痕跡,也會隨之消失,從而變成虛無縹緲的傳說。
陳伶看到孫不眠的眼神,他便意識到,對孫不眠來說這從來就不是“沉眠”,而是真正的“死亡”。
他不想沉眠,不想死亡,不想與這個時代的一切告別。
但,他已經快死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孫不眠故作輕松的笑了笑,“怎么,對你來說我們的再相見不應該就是一瞬間的事嗎?怎么搞的跟要永別了一樣……”
孫不眠說得沒錯,只要陳伶離開存檔,他立刻就能再見到孫不眠……重逢對他而,輕而易舉。
但對孫不眠而,那又將是多么漫長的歲月?
陳伶突然覺得,自已就像是一個狡猾的作弊者,他能借助時代存檔輕松的穿越兩個時代,但對孫不眠,楊宵,陸循……對于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而,卻不知要跨過多少痛苦與坎坷,才能再見。
陳伶沒有回答孫不眠,他只是默默的攥緊石鍬,深深的將其插入土壤……
然后將厚重的塵土揮向別處。
塵土飛揚,孫不眠就這么靜靜的坐在廢墟中,看著深坑中忙碌著給自已挖墳的紅衣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防空警報與戰斗機的轟鳴在頭頂回響,
兩位戲子一不發。
“差不多了。”
不知過了多久,孫不眠緩緩起身。
他筆畫了一下深坑的大小,又丈量了一下自已的身高,“就這樣吧,我躺進去,你給我埋上。”
“直接埋上就行嗎?”
“直接埋就行。”
孫不眠最后抬起雙手,懶懶的伸了個攔腰,活動一下筋骨,然后便抱著自已珍寶般的醒獅頭套,一點點走入深坑之中。
陳伶的坑挖的很深,深到孫不眠站在其中都露不出頭。他鄭重的將醒獅頭套放在一旁,又將小圓墨鏡摘下,自已平躺在土壤上,雙手疊在胸前,像是一位睡姿很乖的少年,緩緩閉上雙眸,即將入睡。
陳伶站在深坑邊,最后看了孫不眠一眼,然后一捧捧的將剛剛挖出的土壤,重新填回深坑之中。
黃土逐漸淹沒孫不眠的墨鏡,然后是他的身l,最后是精雕細琢的醒獅頭套……陳伶的動作很輕,而且他已經讓好了隨時停下的準備,但自始至終,孫不眠都一不發,任憑自已被深埋在地底,像是真的睡著了一般。
當陳伶填完最后一捧土,世界再度陷入沉寂,大紅戲袍站在平墳之上,戲袍隨風輕舞……
不知過了多久,
陳伶長嘆一口氣……
就在他即將轉身離開之時,一個悶悶的聲音突然從土壤下傳出:
“陳伶。”
陳伶一愣,“怎么了?”
“我睡不著。”
“……”
陳伶表情古怪的看了眼被填平的墳頭,再度問道,“睡不著?那怎么辦?我再放你出來?”
“我要在鑼鼓喧天中死去。”孫不眠再度開口,“沒有熱鬧和幸福的喧鬧,我沒法進入沉眠……要不,你給我打個鼓,敲個鑼,隨便表演個節目?”
陳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