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陸吾覺得葉姜頭不可能有威脅,所以他對笑起來人畜無害的少年沒什么戒備心。
見葉姜頭從包裹里摸索出來一塊干硬的餅子配著冷水吃,陸吾起身離開火堆。
他把熱水遞給葉姜頭后又把自己帶的肉干遞過去些,葉姜頭接過熱水后滿眼都是歡喜,卻把肉干塞進衣服口袋里,顯然沒打算吃。
陸吾問:“你為什么叫姜頭?”
葉姜頭笑著回答:“因為我娘讓我叫姜頭。”
陸吾心說這算什么答案,然后想了想好像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還想問什么的時候,只捧著水杯暖了片刻的葉姜頭就起身將熱水遞給了他哥。
那個悶葫蘆一樣的家伙也沒有任何表示就把熱水接過去,一口一口的喝著。
“我給他的!”
陸吾莫名其妙的惱火起來,大聲朝著葉扶搖喊了一聲。
這次葉扶搖回應了,簡短且生硬。
“他不需要。”
聽到這四個字陸吾立刻就按捺不住火氣,上去一把抓向葉扶搖的肩膀:“把水還給我!”
葉扶搖紋絲沒動。
在長安城那座新建的集合了許多青年才俊的學院里也小有名氣的陸吾臉色一變,更生出好勝之心。
他持續發力以至于手背上青筋暴起,而葉扶搖站在那完全無視他依然一口一口的喝著熱水。
直到這一杯水喝完后葉扶搖把杯子扔給葉姜頭,葉姜頭接住后趁著杯子還有余熱溫了溫手心。
火堆旁邊的少女本想讓陸吾回來,可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念頭最終并未開口。
被葉扶搖無視了的陸吾莫名發狠,另一只手朝著葉扶搖的后頸抓過去。
然而就在那只手即將觸碰到葉扶搖的瞬間,葉扶搖忽然彎著腰往前沖了出去。
“想跑?!”
陸吾發力要追。
然后他就看到葉扶搖朝著黑暗之中伸出手,下一息那只大手就攥著什么東西扯了回來。
陸吾在看清楚后眼睛瞬間就睜大了,下意識迅速后撤。
葉扶搖左手攥著一頭狼的嘴巴硬生生把狼拖出來,那狼張不開嘴發出嗚嗚的悶聲四腿亂蹬又無濟于事。
也許是因為恐懼,那狼在掙扎的時候還灑出來些尿液。
陸吾此時才反應過來立刻喊了一聲:“戒備!可能有狼群!”
十一名銳士立刻起身,左手抓了連弩右手抽出橫刀。
“沒狼群。”
葉姜頭看了看那狼說道:“母的,夜里還找食兒,應該是孤狼還要養崽兒,它聽到聲音踅摸過來的。”
葉扶搖左手一抖一扭,那母狼的脖子先是折了個彎又旋轉了一圈,他隨手把尸體扔向火堆那邊,然后又變回了那個木頭人。
陸吾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燙,在這樣的環境下別說葉扶搖他好像連姜頭都不如。
越如此,越是火氣大。
他怒問:“你想砸誰?!”
器叔在他身后說道:“趁著還沒涼透把血放一放,剝皮留肉沒準用的上。”
陸吾這才醒悟過來,轉身看向那母狼的尸體抽出匕首,走了兩步后把匕首扔給手下一名銳士:“按器叔說的辦。”
接了匕首的銳士臉色格外難看,猶豫了好久最終想到了葉姜頭應該能干這事。
他看向那葉姜頭所在,一怔。
葉姜頭不知道什么時候,沒了。
少女看到了,就在葉姜頭說完那句這是一頭孤狼之后就貓腰沖進黑暗中。
她還看到了,葉扶搖也看到葉姜頭沖進黑暗但沒阻攔。
這個大哥對自己的弟弟,似乎有些不在乎?
可葉姜頭很快就回來了,懷里還抱著一個叫聲奇怪的小東西,他把那小東西塞進自己懷里暖著,那小家伙把頭從領子里伸出來的時候被葉姜頭捂住了眼睛。
此時,那銳士正在給母狼放血。
“奇怪了,孤狼還有個孤崽兒。”
葉姜頭看向葉扶搖:“我就先帶著。”
葉扶搖沒回應,好在這不回應也不算反對,所以葉姜頭又笑了笑,似乎永遠都是那么沒心沒肺。
而此時器叔遞給少女一杯熱水后壓低聲音說道:“是個又累又不討喜的大哥。”
少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實則在想的還是那座泥塑。
她當然早就看出來葉扶搖是個什么樣的人,那個冷硬的悶葫蘆在表現熾熱的時候用的方式都那么不討喜,又或許,他不屑于討喜于別人。
他讓葉姜頭背著那個很大的行囊當然很討厭,可吃的喝的御寒的東西都在那個行囊里,一旦出現什么意外背著這些的葉姜頭反而是最容易活下來的人。
陸吾遞給葉姜頭一杯熱水而葉姜頭給了葉扶搖,葉扶搖理所當然的喝了且還說了一句他不需要。
是因為他確實更需要這杯熱水,他一直都在時刻準備著應付一切突如其來的危險。
“當弟弟的也好,他是覺得,他大哥不該為了他埋沒在這深山老林里。”
器叔又自自語了一聲。
小名叫半夏正經名字叫高清澄的少女眼睛里忽然有些光閃爍,因為她好像猜到了那個泥塑可能是誰。
她從六歲就開始在廷尉府里看卷宗,十年來是那些卷宗里的文字陪著她一起長大。
所以當她再次看向那兩兄弟的時候,心情更加復雜。
她知道最正確的做法就是明天一早就讓那兩兄弟回去,自此之后也不該再有任何牽連。
算算時間,十幾年前那個持槍將軍掀起來的風浪現在還有余波。
恍惚著她低頭看著身上這件熊皮襖,到嘴邊的話又消散于在一念之間。
她答應過那個叫姜頭的少年,要記住他哥的名字。
那少年心中關于他哥最美好的向往,也都在那兩個問題里了。
你是從長安來嗎?
你還回長安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