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關才兩日,風土人情大為不同。
苗師傅說,他老家就在入關走上二百里即到的津唐,只是家里已經一個親人都沒了。
他十七歲那年兗州兵進犯冀州,結果被當時鎮守幽州的大將軍羅耿坑了,兗州兵馬潰如退潮,一路上燒殺劫掠比瘟疫還狠百倍。
也是那年失去所有親人的苗師傅選擇加入幽州軍,開始四處征戰,不久之后,幽州軍并入冀州。
葉無坷一邊毛繩編織著什么一邊問:“師父,明日是不是就到津唐郡了?”
“是,明日就能路過。”
“師父,要回去看看?”
“不看了,家里也沒什么親人......也不是家里,當年整個村都被敗兵殺光了,人沒了,屋也都燒了。”
坐在旁邊的器叔接話道:“現在不一樣了,原來這里歸屬幽州管轄,咱大寧立國之后劃入漁陽道,幽州也還在,劃入軍屏道了。”
他看向苗新秀道:“去看一看也好,我們曾三次路過津唐,現在很繁華,民風也好......過而不入,將來想起來或許會后悔,等到了長安再想看看這里,未必還有幾次機會。”
大奎問:“苗叔,津唐有什么特產嗎?”
苗新秀想了想后回答:“山里的板栗不錯的,我記得小時候經常和家里人去山里撿。”
說完微微一怔:“雙山鎮山里也有的,也挺好。”
大奎覺得自己可能說錯話了,原本是想不想讓苗師傅心情低落所以才問了句特產。
二奎卻看不出這個,他問:“毛栗子有什么好吃的,驢叔,津唐有什么好玩的嗎?”
苗新秀想了想,笑著回答:“真要說好玩的,也就我們津唐人說話好玩,在我老家,對不是親人的女人稱呼是一樣的?!?
二奎腦筋沒轉過來,想著不是親人的女人那是什么女人。
大奎問:“怎么都能是一樣的,管沒成親的小姑娘叫什么?”
“杰接。”
“成親的呢?”
“杰接。”
“年紀大的呢?”
“杰接?!?
“老太太呢?”
苗新秀想了想,回答:“老杰接。”
二奎問大奎:“那咱要是學會了津唐話,除了咱娘和大妹二妹,咱村里的,都叫杰接?!?
大奎道:“別人管咱娘也叫杰接?!?
二奎:“那不能,咱娘彪?!?
大奎:“彪杰接。”
葉無坷瞇著眼睛看他倆,這兩個作死的人這作死的樣子。
離他們大概三四里遠,趙康帶著手下人催馬上了路邊的高坡,掏出千里眼看著前邊那兩輛馬車,趙康眉頭緊鎖。
手下人輕聲說道:“這些人難道是要去長安?那我們豈不是白跑一趟,本就是想把人帶回長安去的,結果他們自己要去?!?
趙康道:“咱們帶他去的長安,和別人帶他去的長安,不是一個長安。”
他放下千里眼,心中有些煩悶。
那個叫器叔的人竟然一路護送,這確實出乎預料,長安城里誰都知道器叔是高清澄護衛,實力深不可測,如今為了一個山野小子,高清澄竟是把器叔都派出來了。
“加速繞過去,咱們去遷平縣城等著?!?
趙康吩咐一聲后,催馬前行。
馬車上,大奎好像還是有些內疚,他看起來數他最粗糙,也數他最見不得別人難過。
“大奎,想什么呢?”
苗新秀應該是看出了大奎的心事,笑著問道:“想女人?”
大奎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沒有,想那玩意兒干嘛。”
二奎問苗新秀:“驢叔,你有女人嗎?”
苗新秀往后一趟,枕著胳膊看著天,眼睛微微瞇起來,像是回憶著什么。
他總說自己年輕時候比葉無坷還要漂亮,可是幾十年來的風餐露宿讓他已經變成個皮膚黝黑頭發花白的粗糙漢子。
“我去幽州當兵的時候才十七,只要閑下來上街,你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婦追著我看,那時候我常去的一家包子鋪,老板的姑娘一天看不見我就著急?!?
二奎:“欠錢了?”
苗新秀瞥了他一眼后繼續說道:“連跟我一起常去吃包子的老兵都看出來她待見我,還教我怎么撩撥她......”
“那天我鼓起勇氣跟她說,你這手兒可真白,她就把手伸出來說給你摸摸,我又說你這腰兒可真細,她就
說等沒人的時候給你抱抱,我就說你這么白白凈凈的女人生孩子也肯定白白凈凈的,她就說你等著我抱出來給你看看?!?
大奎眉頭緊鎖似乎是聽明白了什么但又不確定,二奎是云里霧里覺得腦子里賊亂于是使勁兒撓了撓頭發。
葉無坷嘴角發顫,器叔抬頭看天,阿爺點了三下都沒把煙斗點上。
苗新秀笑道:“別不信,我當初在幽州的時候,每條街上最少有一個姑娘想跟我好,等到了冀州......每條街至少有兩個?!?
葉無坷見師父說的認真,倒也不完全像是吹牛,而他腦海里莫名其妙又出現那個總是喜歡背著手走路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