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泛在馬車旁邊這一跪,在很多人眼中是把邊州暗道勢力的臉面都給丟盡了。
可嘲笑他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陳羲泛這一跪給邊州城里的暗道勢力強行續命了多久。
他們大概確實是安逸了太久,所以不明白今天要迎來的是什么樣的災難。
陳羲泛其實也很清楚,這個邊州城里的明白人也許只有他一個。
如果不是大家都貪,貪到了無法無天甚至膽大包天的地步,那么高清澄和葉無坷的人頭價值多少錢的牌子,朝廷大員價值多少錢的牌子,就不可能在邊州掛出來。
除了他覺得這事會迎來滅頂之災之外,好像也沒真的沒有誰覺得是有多了不起。
“都尉大人請給我一點時間。”
陳羲泛跪在那,臉色鄭重摯誠:“只求都尉大人容我到天亮。”
坐在馬車里的高清澄沒有回答。
車外的聶惑知道高清澄的意思,沒有回答便不是否定。
于是聶惑問道:“若天亮之前你沒有一個答案呢?”
陳羲泛道:“我交出所有賬目,然后配合廷尉府審問,我不會自殺,也不會隱瞞,我將死于國法制裁。”
車里的高清澄微微點頭,算是給了陳羲泛一個喘息之機。
然而此時距離天亮其實已經沒有多遠了,留給邊州城內這些暗道中人的時間也不多了。
陳羲泛起身:“請都尉信我,我現在親自去查。”
說完這句話后他轉身而行,聶惑并未阻攔。
“他還行,留待最后。”
聶惑看向車內:“其他的,我去。”
高清澄從馬車下來,看了看那當鋪:“我在這等著,天亮的時候,百姓們應該正常出門。”
聶惑俯身答應了。
她知道,這是小姐已經失去耐心了。
轉身走出當鋪的那一刻,她從懷里取出來一個信號打上半空。
城外,一隊黑壓壓的等待在夜色之中的緹騎隊伍催馬向前。
當鋪里,那些來不及走的暗道勢力頭目看著高清澄緩步進來,他們心中各有思量。
有人想著這個女人還真是膽大包天,竟然只一個人進來。
難道她真的那么自信?還是說這個年輕的都廷尉根本就不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她孤身一人進門,是真的沒把在場的人都看在眼里。
確實是。
高清澄進門之后就自顧自的走到主位那邊坐下來,已經快一夜沒睡所以臉色稍稍有些發白。
但在她那張挑不出一絲瑕疵的臉上,這淡淡的疲倦感讓她更多了幾分稍有的嫵媚。
她總是那么英氣勃勃的一個人,嫵媚似乎與她無關。
可她的嫵媚不是刻意裝出來的,也不是后天學來的。
她又怎么會去學那種東西?
她只是足夠完美。
上天在造人的時候把所有的偏愛都給了她,女人身上該有的一切優點都集中在她身上。
不止如此,連男人性格里的所有優點也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她坐在那,好像這里不是別人家而是她的廷尉府大堂。
“大家都這么安靜?”
高清澄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要不然,你們各自先報個數?”
有人試探著問:“報什么數?”
高清澄說:“自家的人口。”
聽到這些話的人全部起身,他們就那么怒視著高清澄。
此前城里的殺戮他們并沒有親眼所見,就算親眼所見也不是見到了高清澄出手。
這里原本有一個消息靈通的人,可那個人在門口的一跪換來了小半夜的時間。
剩下的,沒有一個覺得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會有多大威脅。
他們認為高清澄的所有威脅,都來自于身份。
上一任都廷尉是張湯,天下人都知道張湯其實不懂武藝。
所以先入為主的,很多人認為高清澄也不是那么擅長武藝。
“我以前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
高清澄看著他們那些人的反應,看著那些罪惡的嘴臉,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她說:“可我并不介意公事私辦。”
她問:“誰見過葉無坷的人頭牌子掛起來?”
沒有人回答,但有人站了出來。
“高都尉,就算你是廷尉府的都廷尉,你也不能在這無緣無故的殺人,你這是知法犯法!”
“如果高都尉不給我們一個解釋的話,我們這些人也不是不能去長安告御狀!”
高清澄覺得真的是有些無趣。
一群哪怕把最輕的罪名拿出來也能論出個死罪的人,居然能開口說出要去長安告御狀這種話來。
所以原本覺得有些無趣的事,現在開始變得有些有趣了。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那么張揚的人,可今天她確實有些私憤想要發泄一下。
因為她在意的那個男人正在為大寧為百姓拼命的時候,就是這群人在背后想要殺了他。
“告御狀以你們的身份應不好過關卡。”
高清澄微微抬頭看向那些人:“需不需要我給你們簽發通關文牒?”
“你不要欺人太甚!”
有人上前兩步:“你要是欺人太甚,大不了同歸于盡!這個世上誰都是只有一條命,不管是你們穿官衣的還是我們這些連鞋子都沒有的,都是一條命。”
“高都尉,你是不是覺得憑你都廷尉的名頭就能把我們嚇住?我告訴你,人到了絕路什么事都做的出來。”
“大不了一命換一命!”
高清澄抬起手微微擺了擺,眾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因為他們沒有看到器叔的手已經握住了腰畔的刀。
“器叔,我這些天火氣有些大。”
高清澄緩緩起身:“幫我關門。”
器叔沒有勸一句。
他回身就把當鋪的大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