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國家免稅的恩典,其實并未惠及百姓!”朱允熥嘆道,“百姓無地,更談不上免不免了。皇莊和勛貴的田本來就不交稅,即便是有自耕地的大戶,他們家中的佃戶,也還是一點都不能給田主少交!”
“不多交就不錯了!”徐寡婦在邊上又道,“皇莊的地,還有勛貴的地,每年交多少都有定數。他們才不管收成多少,不管老天爺賞不賞臉,少一粒米都不成!早些年,奴家丈夫還在的時候,種一年地,還要倒欠人家的租子!”
“鳳陽的皇莊,占多少地?”朱允熥冷臉,對茍仁問道。
“一開始是一萬三百八十六頃!”茍仁躬身道。
“現在呢!”朱允熥神色更冷幾分。
茍仁道,“兩萬有余!”
原來,鳳陽最大的地主,竟然是朱家自己。
朱允熥也沒了吃的心思,站起身,“給她錢!”說完,背手就走,身邊隨從,趕緊快步跟上。
“怎么會有這么多?”走著,朱允熥忽然回頭,對茍仁問道,“孤看過戶部的存檔,鳳陽的皇莊不是只有三百多頃嗎?怎么這么多?”
“那是洪武一年的事,一開始定皇莊,為的是養活看皇陵和皇城的人。”茍仁道,“但后來,皇爺抄了許多勛貴的家,連帶許多本來賞賜給勛貴的佃戶,也成了皇莊的佃戶!”
鳳陽是淮西舊地,立國之后許多勛貴的封田就在此處。而后李善長,胡惟庸等案發,淮西集團的高級大臣被殺了一波又一波,他們名下的土地也自然充公。
比如李善長,他是挨著鳳陽的定遠人。國朝初年,他在鳳陽一帶的封地就有兩千頃土地,賞賜的佃戶高達五千人。
而且這些犯罪的勛貴生前,也沒少侵占民田,所以這些田地,一股腦都成了皇莊。所以當初不過數百頃的莊子,現在膨脹到兩萬余。
“倒欠租子怎么回事?”朱允熥又怒道,“當佃戶種了一年,怎么還能欠債?”
茍仁說道,“皇莊的租子,都是光祿寺各位大人定的,每年的產出核算之后,留下中都皇陵皇城使用的,其余都送至淮西總管府,用作駐扎在中都,四萬大軍的軍糧!”
“因為要用作軍糧,所以哪怕年份不好,也不會少收,對不對?”朱允熥冷笑道,“皇家的田莊都如此,勛貴家的田莊,恐怕更是變本加厲!”說到此處,怒氣溢于表,“鳳陽中都,好地都在皇莊和勛貴手里,還有賞賜給傷殘老軍的勛田,還有軍衛的屯田,還要保證每年大倉的倉儲充足。”
“為了中都的體面,面面俱到,唯獨百姓吃虧!百姓無田就要去當佃戶,一年的辛苦,都交了地租!”
茍仁不敢出聲,小心翼翼的說道,“殿下,規矩就是如此。鳳陽是中都,皇陵所在!”
“別說了!”朱允熥冷眼打斷,甩手前行。
身后幾人對視一眼,快步跟上。
“殿下,臣家在鳳陽也有封地,大概七百多頃!”李景隆邁著羅圈步,小心的說道,“殿下憐憫百姓,臣可以獻出來,戶部核實之后,發給百姓耕種!”
“杯水車薪!”朱允熥繼續走著,順嘴說道。
鳳陽麻煩就麻煩在,它既是老爺子的故鄉,又是當年起兵的地方,更是大明淮西集團的故土。
這里本就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一股腦把功臣都封在此處,就會造成今日民無田可耕的局面。
而且由于勛貴太多,官府根據人丁授地,授給百姓的田地,也都不是什么好地。
看出朱允熥心中不順,回皇城之后,李景隆等四下無人時,又道,“殿下,不若臣在上折子,請朝廷收回封地?”
當初,朱允熥就讓李景隆玩過這招,聯合一些勛貴,交還了許多礦山田產。
“這次不同!”朱允熥坐在寶座上,揉著太陽穴,“鳳陽的封地,都是勛貴們拿命換來,傳家的田地。這又是他們的老家,他們若愿意教回來,皇爺爺早就收了!”
“而且,這事你來挑頭不行,不威望不夠,根本說不動那些人!”
李景隆心中一動,“殿下,信國公湯老爺子,以前是在老家榮養的。這事反正也急不得,不如您到時候和湯公通通氣?”
湯和是個人選,可鳳陽百姓無地可種的最大障礙,其實也還是皇莊。
“根子在老爺子那,怎么說服他?”朱允熥心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