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一笑,將尖刀扔在一旁,沒有問他要說什么,他那一張薄唇只會吐出這世間最惡毒的華語罷了。
如今她就要回到大表哥身邊,她才不屑于去聽許瞻到底要說什么。
反手將他的青龍寶劍懸于腰身,聲音似是敲冰戛玉,“借公子青龍寶劍一用。”
他的青龍寶劍由前朝最好的劍師所鑄,削金斷石,劍身一面刻日月星辰,另一面雕有兩條青龍。
世間僅此一把,為燕國大公子許瞻所有。
許瞻捉住她的手腕,問她,“借去何用?”
若是尋常時候,小七定然掙脫不開。如今那只骨節分明的手連三分力道都沒有了,她輕易地便撥開了他,旋即起了身,莞爾一笑,“送給大表哥的戰利品。”
俘獲了公子許瞻的青龍劍,便與俘獲了公子許瞻無異。
他總把“魏俘”掛在嘴邊,如今也必要被世人恥笑。
許瞻冷凝著臉,他頸間的血漬紅得十分妖冶,他薄唇輕啟,似乎說了一句什么。
小七沒有聽清,也不屑去分辨。
她手中握緊了青龍寶劍,毫不猶疑地轉身往外走去。
夜闌人靜,易水的鞭炮聲逐漸小了起來,空中只有零星的煙火發出微弱的啪啦聲。
歲聿云暮,一元復始。
天一亮,便是魏昭平四年了。
木推門旦一推開,立時灌進大片風雪來,她凜然打了幾個寒戰。
回頭見主座上那人正睜眸瞧她,薄唇毫無血色,眼底卻紅得似要泛出血來。
小七斷然闔緊了推門,將正堂的人全都隔絕在別館之里。
疾疾往庖廚走去,她的巴菽還藏在灶臺一旁。
迎面見槿娘哼著曲子扭著走來,她穿著嶄新的棉袍,淡朧朧的月色下看起來好好妝扮了一番,見了小七便問,“你去哪兒了?公子可在守歲?”
“是,在守歲。”小七平和答道。
“你答應在公子面前替我解釋,你沒有食罷?”
“我已解釋過了,公子知道你是好人。”
槿娘聞這才放下心來,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奇怪問道,“你怎么拿著公子的佩劍?”
甚至還湊上前來,雙手驚奇地摩挲著雕著龍紋的劍身。
小七心里一緊,她的衣袍沾了燕將的血,身上必有濃重的血腥氣,只怕槿娘要瞧出來。
她歸心似箭,怕槿娘生事,左手下意識地便按上了劍柄。
她私心里是不愿拔刀的。
槿娘雖是燕人,又奉了許瞻之命來監視,但心思簡單,嘴巴雖又大又硬,心倒是軟的。
細想來,她甚至還利用槿娘尋來了曼陀羅與巴菽。
好在槿娘及時問道,“可是公子賜你的?”
小七按劍的手倏然松開,她暗暗舒了一口氣,很快笑著點頭,“是,公子賜的。”
“我才不稀罕,我要公子賜我金釵子!”
槿娘哼了一聲,繞過她便哼著小曲兒往前走去,小七忙拽住她的胳膊,幽幽問道,“姐姐去哪兒?”
“我原想著在家里侍奉父母親,但想到別館凄苦,又沒有美人姬妾侍奉,公子定然寂寞......”槿娘說著掩唇一笑,手指輕輕點著自己豐潤的臉頰,“這整個別館最美的便是我了,自然要去陪伴公子......”
她若去了正堂,定要驚動別館的侍者。
小七笑道,“公子恰好命我去庖廚取酒......”
槿娘正不知尋個什么好由頭見許瞻,聞忙攔下她,“好小七,我去我去!”
也不等小七回話,說著便往庖廚跑去,小七頓了片刻疾步跟了上去。
到了庖廚,槿娘埋頭仔細挑選著酒罐,見小七跟來,還耐心講解了起來。
“我們燕人的習俗,除夕正旦都要共進屠蘇酒祝吉祈壽。像這縹玉酒雖青青綠綠的,好看是好看,喝起來卻有些辛辣。”
“這還有瑤漿、桂酒、椒漿、黍酒......別館存下的都是燕宮里出來的,尤其這些年大王攻伐魏國,總要途徑易水,因而常在別館歇息。你既然來了燕國,又在公子身邊侍奉,可得死死地記住了,日后我再與你細說......”
她滿臉生花地講著,小七的劍已橫上了她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