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然地任由槿娘伴著去了青瓦樓,見那人眸光一亮,旋即神色如常,只道了一聲“走吧”,先一步上了馬車。
小七憂心忡忡地踩著馬凳跟上,數(shù)日不見,亦是沒有什么話說。
從蘭臺到扶風(fēng)有好一段路,兩個人好一會兒也都靜默著,幾日前的晤談使他們克己守禮,無人試著去打破沉默。
忽地聽見馬蹄聲又急又快,在王青蓋車前停了下來,有嬌憨的少女聲叫道,“停下!”
旋即馬車一停,周延年在車外稟道,“公子,是阿婭郡主?!?
那人的眉峰無意識地蹙了起來,蹙得緊了。
聽得阿婭叫道,“遠(yuǎn)矚哥哥,阿婭也要跟你一起去!”
不等許瞻回絕,車身微微震動,阿婭已然撥開帷幔進(jìn)了馬車。
日前的訓(xùn)斥她早就拋在了九霄云外,好似從未發(fā)生過一般,此時一屁股湊到那人身旁,無比親昵地抱住許瞻,“遠(yuǎn)矚哥哥!”
那人眉心蹙得愈發(fā)厲害,抬手將她撥開一旁,“不在宮里養(yǎng)傷,出來干什么?!?
阿婭嘟嘟著嘴巴,說什么,“阿婭一年也就來薊城一回,極少遇見滿月宴這樣的熱鬧事,遠(yuǎn)矚哥哥怎么能不帶阿婭去看看?何況,這也是姨母允了的,姨母說,要阿婭多跟著遠(yuǎn)矚哥哥出去見識見識,免得將來召見那些高門望族的命婦們失了體面,哥哥可不要丟下阿婭?!?
小七心里一動,她還沒有嫁進(jìn)來,就提到了什么“召見命婦”這樣的話來,想必是周王后的意思。不然,她一個外族人,怎么會知道燕宮里的規(guī)矩。
許瞻臉色冷凝,“荒唐!”
阿婭歪著腦袋,又挽住了他的手臂,一雙杏眸眼波流轉(zhuǎn),無辜地眨巴著,“怎么荒唐,又不是阿婭自己越禮,是姨母說的呀!”
她挽著他,他便似被人定住了一般,渾身僵直不能動,“松手!再胡亂語,這便命裴孝廉把你送回北羌去?!?
阿婭挽住他的手臂不肯松開,還笑瞇瞇地撒嬌撒癡起來,“表哥表哥,阿婭不胡說了,阿婭乖,表哥帶阿婭去嘛!阿婭還沒見過滿月的小孩兒呢!表哥......”
那人抬袖將她推開,“你不知禮法,不知男女大防么?”
他平靜地說話,語氣疏離。
阿婭卻渾然不覺,雖不再去挽他,但仍梗梗著頭犟嘴,“姨母說了,遠(yuǎn)矚哥哥是還不知女子的好?!?
許瞻冷著臉不說話,他這輩子大概還沒見過如此胡攪蠻纏的人,又是自己的親表妹,生在北地,教化不開,不識燕國禮法也是尋常。
阿婭又嬌嗔起來,“我就不信,哥哥天天守著阿婭這樣的大美人,竟一點都不動心,我才不信。”
她雙手繞著自己細(xì)細(xì)長長的小辮子,揚起下巴來嬌憨可愛。若不是小七知道阿婭好看的皮囊下是怎樣一個飛揚跋扈的人,她大抵也要被北羌女子獨有的嬌癡所迷惑。
那人微微起身,少頃復(fù)又坐下。
他大抵是想又一次棄車,但到底又僵著身子坐了下來。
好不容易捱到扶風(fēng),扶風(fēng)已是賓客盈門,但若仔細(xì)看去,除了幾位望族,大多是王室宗親。
那人下了馬車,龍行虎步負(fù)手往府中走著,便只是一個背影,亦是矯矯不群。
木秀于林,圭璋特達(dá)。
身著便服的裴孝廉與周延年挎刀跟著,就連陸九卿也來了。
眾賓客紛紛躬身施禮,恭敬笑道,“大公子來了。”
那人微微點頭,淡漠有禮。
那人在前面走著,小七與阿婭跟在后頭。
那人與良原君寒暄著,阿婭卻悄然附耳過來,“魏人,你可看見今日隨我來的人?”
小七轉(zhuǎn)眸向后望去,那胡裝的北羌大漢面色不善,正虎視眈眈朝她望來。
阿婭輕笑,“你當(dāng)只有我一人來薊城嗎?我去蘭臺是準(zhǔn)備做夫人的,沒想到竟遇上你這樣的魏人?!?
小七問,“公子就在眼前,你又想干什么?”
阿婭的聲音益發(fā)低了下去,但那咬牙切齒的冷意卻叫人猛地打起了寒戰(zhàn),“今日,你別想活著走出扶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