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孝廉雖不情愿,但到底拿佩刀挑開麻繩,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小七扒掉身上凌亂的麻繩,急切地跪了下來,“公子快救救槿娘吧!她看起來很不好......”
那人抬眸,清冷得有些涼薄的眼神仍像初見時那般,聽了她的話仿佛十分奇怪,不緊不慢問道,“哦,她怎么了?”
小七雙目泛紅,她暗咬著唇,“他們打了槿娘,她被吊在樹上昏死過去,身上很多血......”
那人聲音一沉,“我問的是,她做了什么事?”
小七忐忑不安,只是低著頭,槿娘做了什么事,他怎么會不知道。若不是他的命令,誰又敢把槿娘打成這個模樣?
明知故問,不過是逼她自己認錯罷了。
她隱約知道自己是不必死的,但槿娘卻有可能會死。
雖一早槿娘便說了,若受罰是她自己的事,不必小七來管。
但要離開蘭臺,便非要有人幫她不可。
小七輕聲開口,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攬去,“奴求槿娘幫忙送信,槿娘并不知道信到底給誰,是奴的錯,公子不要怪罪槿娘,請醫官看看她罷!”
那人原是閑閑靠在榻上翻弄著竹簡,此時聞慢條斯理地往前探來,好似饒有興趣般,“哦,是什么信?”
小七在他的審視下無處遁逃,聲音輕顫,“奴給大表哥寫的信?!?
“信上寫了什么?”
小七咬牙,“是家書?!?
那人便抖開了手中的信簡,挑眉道,“一封訴衷腸的家書,認得?”
她抬頭望去,原來他方才手中一直把玩的便是她的信簡。
她怯怯望他,那人鳳眸深處已是薄怒涌動,片刻將信簡扔到了她臉上,揚聲斥道,“從未聽過俘虜還能與人私通書信的!”
小七脊背一涼,這才意識到這是一件多嚴重的事。如今沈宴初是魏國公子,她又成日在燕國公子身邊,但凡在信里透露出點什么王室機密,對燕國都有可能是滅頂之災。
這是細作才能干的事。
她是戰俘,不管信里寫了什么,這都是細作才能干的事。
尤其不久前她還與魏國探馬來往,瓜田李下,怎么說都是說不清的。
再想想,這已經不是什么家書了,是國事,是燕國與魏國之間的事。
小七將信簡緊緊攥在手中,不敢抬頭,只是低聲回道,“公子恕罪,奴只是想念家人,再不會寫了。”
那人輕笑,“寫罷,寫個夠?!?
小七愕然抬頭,不明白他的意思。
便見許瞻將案上的竹簡全都扔來,又扔給了她筆墨。
“筆墨賜你,一字也不許差。”
小七不敢逆他,忙去撿起羊毫與竹簡來,還想再尋個書案。
那人卻眼風掃來,冷道,“跪著?!?
與槿娘所受責打相比,這算不得什么責罰。
小七依跪正了,央求道,“奴這就寫,求公子命人去看看槿娘罷!”
那人面色凝霜,微瞇著眸子不。
小七便不敢再求情,執起筆來蘸了墨,俯下身去抄起了信簡。
反復寫了也不知有多少遍,總有幾百遍了罷,一顆腦袋垂著木木沉沉的,腰身與手臂酸了又麻,麻了又酸。
若要直起身來緩上一緩,便見那人神情冷肅,居高臨下地睨著。
那人就在案后閑坐飲茶,絲毫沒有要她停筆的意思。
果然是要她一次寫個夠。
小七不敢偷懶。
但真是寫得夠夠的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大約已經很久了罷。
一滴殷紅的血滴到了竹簡上,發出“吧嗒”的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