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是世風不古,禮樂崩壞。
城門無人攔她,她總想逃離的地方此時暢通無一絲阻礙。
出了城門又去哪兒呢?
她實在無處可去。
城墻根靠著不少無處歇腳的行人乞丐,他們有的有前路要走,有的有歸途要去,有的就只是把這城墻根當成了遮風避雨之地。
而她呢?
她既沒有前路要走,亦沒有歸途要去,她就如這墻根的乞丐一樣。
她拉著馬就在城墻靠了下來,薊城高大的城墻能稍稍抵擋住九月的涼風。
蘭臺的煙花仍舊在夜空爆裂,這一夜薊城的沸騰必將傳遍九洲四海,叫那燕魏楚羌之人,叫那西戎百越之地,亦能人人盡知。
周遭鼾聲如雷,蘭臺的喜慶與底層的黔首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們吃不飽的,照舊吃不飽。穿不暖的,照舊穿不暖。天一明,該趕路的要繼續(xù)趕路,該奔波的要繼續(xù)奔波,該討飯的還要想方設(shè)法去維持這一日的生計。
她闔上眸子靠著,轟然的煙花與瑟涼的秋風令她不能安睡。
仍舊臥在地上蜷了下來,她想,總該睡上一覺,天明了守城的虎賁軍便該攆人了。
迷迷糊糊將要睡去,忽地腰間一緊。
夜色里有人用刀鞘抵住了她的腰,聲音壓得極低,“上馬。”
小七睜眸看去,那人身材高大魁梧,一身的夜行衣又頭戴斗笠,看不清他的臉。
但裴孝廉的聲音無人比她更清楚。
她與裴孝廉之間的恩怨至今日,已不是三兩語便能說得清楚了。
先前的恩怨不提,單是五月底扶風圍殺,裴孝廉臉上便挨了長長的一劍。
即便是現(xiàn)在,那道疤痕依舊可怖駭人。
見她仍未動,裴孝廉的刀鞘又作勁幾分,扼住她的手腕,“上馬!”
小七被他拽了起來,恍恍惚惚地上了馬,那人竟也翻身上馬坐在身后,拽住韁繩,夾緊馬肚,低喝了一聲,“駕!”
那馬便揚起蹄子沿著驛道跑了起來。
小七不知道裴孝廉要將她帶到什么地方去,他腰間的刀亦朝前抵住了她的脊背,隨著馬跑,那刀鞘便于她脊背上下磨動。
她問,“將軍要去哪兒?”
她猜,裴孝廉若不是要殺她,便是奉了公子的命要連夜將她送出薊城。
到底是嫌她拖磨,嫌她礙眼罷。
身后的人冷聲道,“知道了又能如何。”
是了,如今的姚小七在裴孝廉跟前就如同待宰的羔羊,毫無還手之力。
何況,她根本也沒有想著還手。
從前求生,如今求死。
因而裴孝廉要做什么,好似與她也沒什么關(guān)系。
蘭臺乍起的煙花被遠遠拋在了身后,這一路遠山如黛,月色將無人的荒野映得微微發(fā)亮。
那人的雙臂拽緊韁繩在她的腰間摩擦,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那人驟然勒馬停下。
四野空空,不見人煙,唯有不知名的鳥獸發(fā)出細沙沙的聲響。
那人攬住她的腰身,將她一并帶下了馬,好似她只是被狩來的獵物,一落地便將她扔在了地上。
包袱里的匕首刀幣與璽紱兀自相撞,撞出錚錚脆脆的聲響。
這荒郊長滿了雜亂的野草,因入了秋,草已經(jīng)發(fā)了枯,再沒有盛夏的濕涼,因而雖倒在地上,但倒不覺得十分難受。
小七一手撐著草地,一手將包袱抱在身前。
月色下那人青黑色的影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