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半夜淑德樓的婆子們又來,說是魏夫人肚子疼得厲害,要帶她去為魏夫人按蹺,沒法子便又趕回了淑德樓守夜。
倒也沒白跑一趟,正好趕上了一出好戲。
素娥再回來的時候,是與同行的幾個婆子一起,眼里閃著異樣的光,進了屋就竊竊地笑。
沈淑人慣是個愛熱鬧的人,一嫁進蘭臺就備受冷落,又在西林苑干了四個月的農(nóng)活,人都快要憋悶死了,自然對什么都好奇得緊。
見素娥和婆子們偷笑,便扭過頭來問,“在笑什么?”
素娥那個人,分明早就想說,卻還有意要吊人胃口,半遮半掩的,“怕說了污了夫人清聽?!?
沈淑人嬌嗔一聲,“到底什么有意思的事,還不趕緊和我說說?!?
素娥笑起來,“那一對癲公癲婆呀,真叫人笑掉大牙!那孌童獐頭鼠目的不說,舉止粗野猥獕,那里呀!那里.......”
素娥說著又與些婆子們掩著嘴巴笑,“還是個小豆芽呀,能有什么勁呢?剁下來往地上一丟,眼神不好的,看都看不見呢!”
那些婆子們什么都經(jīng)過,也什么都聽得懂,雖在魏夫人跟前,仍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淑德樓一向沉悶,一個公子從未來過的地方,難得有這般肆意的笑聲。
小七雖不知素娥與婆子們到底在笑什么,但因了這笑聲,也不知怎么,竟也下意識地笑了起來。
她不記得自己上一回笑是什么時候了。
距離蘭草溪頭不過半個月余,卻好似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上一回笑是什么時候,大抵是她用那籽粒飽滿的青豆莢吹出“我愿意”的時候吧。
她想起來曾告訴那人什么是“卷耳”,哄那人吃“蛇盤草”,還用干透的松果為那人變了個戲法。
可她想,如今的小七與干枯的松果又有什么兩樣呢?
干透了,枯萎了,也真正地頹敗了。
可干透的松果喝飽了水,卻也能成完整飽滿的一顆。
她那時便知道,松果如此,人也該如此。
以為是日暮途遠(yuǎn),人到了絕境之中,但誰知道什么時候就能峰回路轉(zhuǎn)呢?
因而,人呀,總得好好地活下去。
不管在什么樣的境地,總該活下來,也總該好好地活下去。
那時為公子變的戲法,講的道理,怎么竟也忘記了呢。
白日在耳房里躲著,接連躲了好幾日,夜里在淑德樓里守著,也接連守了好幾夜。
總盼著躲得再久一些,再久一些,盼著不必見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