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小半盞茶的工夫過去了罷?
小七招架不住那人凌厲的目光,下意識地便垂下頭去。
他的傷口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好似在囂張地呼喊。旦一瞧見,便駭得人頭皮發麻。
那人偏生要鉗住她的下巴,叫她不得不正視他的眸光,“看著我。”
因負了傷,故而他臉如紙白,但那只捏住她下巴的手力道卻絲毫不減。
小七不知道他如何察覺了她的殺心。
她在腦中一遍遍復盤,她想,適才殺他是在他的身后,他身后并沒有眼睛,那怎么會察覺出她的殺意呢?
她一步步往前推著,那時他正與刺客短兵相接,刺客的刀砍在他的青龍寶劍上,他拼力抵著。
那么,那么只有一種可能,許瞻在刺客的眼睛里看見了她。
許瞻看見了她正擎著匕首,鋒利的刀尖直直沖向他的脊背。
只此一種可能。
不然,他怎會起疑。
小七心中惴惴,臉色一分分地白了下去,幾乎要繳械投降。
她暗咬著唇,硬著頭皮細聲道,“公子......小七不敢對公子撒謊。”
寺人已開始清理刺客的尸首,木紗門上大片的血漬依舊在,而他的臥房之內,素來一塵不染的羊絨毯子被濺了許多骯臟的污血。
那人神色清冽,總算點了點頭,“小七,永遠不要對我起殺心。”
那雙幽黑鳳眸里透著絲絲涼薄,“不然,我怕會忍不住先殺了你。”
小七恍然點頭,她知道許瞻定然能干得出來。
魏人在蘭臺本就有瓜李之嫌(即處在嫌疑的地位),不該再與刺殺扯上半點關系。
那人依舊沒有松手,“你可記住了?”
小七猛地回過神來,見他面色冷凝,當真是沒有半分柔和。
小七長睫抖顫,“公子的話,小七不敢忘。”
那人手上作勁,咄咄逼問,“記住了什么?”
小七被逼得無處遁藏,她在他的審視下起了誓,“姚小七永不對公子起殺心,永不!”
她的話聲微微發顫,“不然便叫我五......”
她的誓沒有說完,那人便打斷了她,“便叫你永遠回不得魏國!”
小七腦中轟然一響,眼底不爭氣地迸出淚來,喃喃重復道,“便叫我永遠回不得魏國。”
那人緩緩松開了手,小七心里一松,恍然歪倒在地。
她竟起了如此惡毒的誓。
對她而,不能回國是比五雷轟頂不得好死更惡毒的誓。
那人默了片刻,將銀針交付到她的手心,聲音亦是緩了幾分,“來吧。”
小七的手心抑制不住地顫抖。
她神色復雜地打量著眼前的人,看見他平和下來的目光,心里的駭懼便消了幾分。
她低聲喚了一句,“公子......”
卻再沒能說下去。
小七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便也硬著頭皮為他縫合起傷口來。
她方才沒有說謊,這數年在魏營,沒有什么是干不得的。將士死傷千千萬萬,哪里有那么多的軍醫呀,何況就連軍醫也死了許多。
魏人沒有什么辦法,只能自己動手。
手里的刀針在火中燒過之后,緩緩刺進了許瞻的皮肉,繼而是銀絲寸寸穿過,所經之處,殷紅的血自針口順著他的胸膛往下淌去。
第一針下去,那人眉頭緊鎖,按在青銅雕花長案上的手青筋暴突,骨節發白,卻連一聲都不吭。
真是一副慘烈強硬的形骸。
真有一身打不折摧不毀的傲骨。
他生來便至尊至貴,必是精金美玉般養著,怎會有這樣的形骸與傲骨。
小七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