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章德公主的境遇感同身受,心里的確因公主難過,沈宴初在蘭臺有暗樁,公子在魏宮自然也有細作,因而章德公主的遭遇,公子大抵也知道個十之八九。
她想,但愿公子什么都不要看出來。
可那人微涼的指腹在她唇瓣上輕輕一抹,片刻道,“你飲酒了?!?
是了,方才被沈宴初灌了一口酒。
但這樣的事,亦是萬萬不敢讓公子知道啊。
因而她撒了謊,“心里憂悶,飲了半盞。”
她想,但愿公子什么都不要再問。
該做什么,她雖還沒有想明白,她想,總會尋到兩全的法子,再等一等,總會有的。
唯有一點心里十分清楚,便是不該丟棄公子。
當路君只有小貍奴,小貍奴不該丟棄她的當路君。
但愿他不要再問,他不要問,她便不必撒謊,不必誆騙。
小七抓住他的衣袍,低低求道,“公子,我想回家......”
她想回家,回到蘭臺去,就躲在青瓦樓里,躲過三國紛爭,不再管什么家國大義,不再管什么仁義道德,亦不再管什么是非黑白。
就躲在青瓦樓里再不出來,躲在那張松軟的榻上,躲進暖和的錦衾里,臥房里的青鼎爐必定燒得足足的,她喜歡看雪一片片地落下,也喜歡聽獸金炭爆出嗶哩啪啦的聲響。
若是公子愿意,她還想在爐子上烤紅瓤的番薯,烤粉糯的板栗,在銅篦子上烤得松子一顆顆爆開。
天冷的時候,她想把自己烤得暖暖和和的,把肚子也填得飽飽的。
她喃喃地說,“我要回家......”
那人朝內殿看了一眼,終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溫和道,“回家吧。”
她由著公子牽住,穿過梅樹,穿過小院,穿過萬福宮。
哦,見沈淑人正孤身一人立在廊下。
半月不見的沈淑人再沒了從前的活色生香,即便今日仔細妝扮,依舊掩不住瘦下去的臉頰與眼下的一片烏青。
此時的沈淑人見了他們便笑,“公子,小童許久不見哥哥,想與哥哥敘敘話,晚些再回蘭臺可好?”
那人淡淡應了一聲,好似沈淑人早回晚回與他并沒有什么太大關系。
大約在他看來,沈淑人不回才是最好。
小七神思恍惚,只留意到沈淑人微微揚起的唇角,公子已牽著她離開廊下,下了高階,出了宮門,又由著公子牽她到了王青蓋車。
趕車的人正立在一旁,支支吾吾低聲道,“公子,珠珠夫人......已在車中等候......”
小七見公子陰著臉進了馬車,阿拉珠果然已在車內,不等公子說什么,阿拉珠已柔婉地開了口,“知道表哥并不想見珠珠,珠珠也并不是非要討表哥嫌,就說幾句話,說完就下車了。”
阿拉珠既這么說,那人也不好再說什么。
“珠珠在草原長大,有阿翁和父母親寵著,一個人野慣了。從前不怎么來過薊城,吃住也都不怎么習慣......珠珠在蘭臺待得無聊,也覺得有些煩悶,也想像阿蘩姐姐一樣,想回北羌住一陣子,去探望阿翁與父母親,表哥覺得可好?”
小七心里一凜,也不知是何時的事了,記得周王后曾說,北羌那邊三天兩頭地催著要孫子。說北地嚴寒,大多是無人之地,這數年益發的冷。還說羌人沒有什么大志向,阿拉珠若能生下小公子,北羌便要歸順燕國。
周王后的告誡猶在耳畔,“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北羌,將來不管是滅魏也好,伐楚也好,燕國后方安定,再以北羌騎兵在前線沖鋒,遠矚,這世間哪有這樣的好事??!”
是啊,自小年宮宴一事后,阿拉珠再沒有機會進過青瓦樓,那想要回北羌告狀的武士也早就被扣在了蘭臺之內,更不要提什么小公子了。
燕國兵疲馬乏,魏楚聯軍就要兵臨城下,若北羌兵馬也走了,公子還能有幾分勝算吶?
小七心里擔憂,她抬眸去望公子,見公子眸光幽深,神色不明。
她不知道公子心里在想什么,他是否知道了魏楚即將對燕國開戰,是否想到了阿拉珠一走,北羌的兵馬也要喪失殆盡呢?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