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會是妖物吶!
她想起來朱玉樓內(nèi)阿拉珠曾撫過她毛躁躁的發(fā)髻,曾拂過她的眉心臉頰,亦曾拂過她的衣袍裙擺。
而此時,曾被阿拉珠拂過的地方,全都著起了火來。
難道她也會似傳說里的妖物一樣,被大薩滿的火燒出個真身來嗎?
她不知道。
阿拉珠陰森森的笑還在耳畔,“你信天神嗎?”
“不信。”
“你信天神可以保佑自己的子民嗎?”
“不信。”
那時的阿拉珠信誓旦旦,“你會信的。”
可那時小七不信,一具泥塑的神像怎會去保佑什么子民?
什么虛無縹緲的神明祖宗,這世上又有誰當(dāng)真見過呢?
你知道,自古以來,能庇佑布衣,造福萬民的,唯有宮墻之內(nèi)那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吶。
她這周身上下,唯有一雙手使得上力氣,她死死掐著指腹,好似掐住了指腹這火便不再燒,人也不再疼了似的。
哦,她的指腹不知受過什么傷,好好的竟缺了一塊肉,先前啞婆子一直為她上藥,原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還不曾完全結(jié)痂。
而此時,那指腹又被她掐得血肉模糊。
疼呀,怎么不疼。
小七眼里一濕,不由地泣數(shù)行下。
也不知怎的,那淚水在眼里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流出來時竟變成了鮮紅的血色。
眾人倉皇后退,驚叫低呼,“啊!妖物!妖物!流的是血淚!”
那熟悉的聲音已喝道,“住手!”
繼而眼前一暗,一張大氅覆住了她,周身一涼,適才的燒燎頓時不見了。
她想,被大薩滿認(rèn)定了是妖物的人,眾人避之不及,還有誰會來解救她呀?
大氅甫一掀開,身上的火已經(jīng)全部滅了。
臉頰一松,那個說要帶貓給她看的莽夫已拔刀挑斷了她口中的布帶。
這彎刀真涼呀,駭人的刀鋒上閃著凜冽的寒光,但那高大的莽夫竟十分小心,竟分毫都不曾劃到她臉上去。
繼而腕間亦是一松,腕間的繩索亦被那彎刀斷開,有人用帕子匆匆包住了她血肉模糊的手。
小七渾身發(fā)抖,她伸回早就酸麻的雙臂,將自己瑟縮進(jìn)大氅里蜷成一團(tuán)。
腦中空空的,但有一種滅頂?shù)谋瘺龆殿^澆來。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悲涼啊,仿佛一人立在杳無人跡的雪地荒原里,那里沒有活著的一人,沒有活著的一物,她就在那荒原里不停地往前走,不知要走到哪里,也不知到底何處是盡頭。
只有嚴(yán)寒,沒有盡頭,永遠(yuǎn)都走不出去。
而如此絕望的境地恍然已有過千回萬回。
這一刻,好似這張大氅就是一張結(jié)界,能將她與那無涯的苦海全都隔絕開來。
她恨不得永遠(yuǎn)都躲在這張大氅里,永遠(yuǎn)再不要出來。
她聽得見刀槍相撞,聽得見銅盤銀鈴刺耳地爭鳴,聽見鞭聲,聽見鼓聲,聽得見那大薩滿依舊于壇前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