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了。
燕國后繼無人,這正是公子許瞻最為人詬病的地方。
旦要公子許瞻一死,燕國必將立刻土崩瓦解,社稷敗亡。
公子誓殺謝玉,謝玉亦誓殺公子。這兩人于薊城狹路相逢,便已是水火不容了。
可憐她勸不得謝玉,更勸不了公子。在國家大義面前,姚小七心中所想實在是最無關(guān)緊要的。
次日仍舊下雨,公主又冒著雨來,仍舊是一根厚帛帶蒙住雙眼被人帶了進(jìn)來,一個人穿著布衣扮成男子模樣,沒有帶什么婢子隨從,進(jìn)了門就從袖中掏出一只精巧巧的鏤金小匣子,顧不得被打濕了一半的衣袍和浸了水的鞋履,扯下帛帶,高高興興地朝她走來,“小七,你瞧,這是月氏人的丹參羊脂膏,說是祛疤舒痕十分管用,我拿給你試一試。”
小七從前在大梁時,聽過月氏人的叫法。
那些月氏人往來中原游歷,做些生意,個個兒高眉深目,還自稱是吐火羅人,說西方有世間最好的牛羊馬匹,更有無數(shù)的美玉香料。
十六年春日宴,她與公子一同飲酒時,席間便與他提起過關(guān)于月氏人的見聞。
聽那些月氏人講,西極之國有化人(即魔術(shù)師),能入水火,貫金石,變化多端,亦有能工巧匠偃師,所制木甲藝伶竟似真人一般合樂起舞,十分精巧,因而他們?nèi)裟苡玫⑴c羊脂制成祛疤膏藥實在是極有可能。
那鏤金小匣子一打開,章德公主指腹一點,取來膏藥抹了上來。月氏人的膏藥散著一股奇異的藥香,觸及臉頰又清清涼涼的,十分好受。
章德公主溫聲哄著,“放心,傷口很淺,不會留疤的。”
她憂心的是如何離開薊城,憂心謝玉,憂心蘭臺,憂心楚人的安危,憂心公主往來奔波十分辛苦,因而臉上會不會留疤反倒是最不要緊的事了。
小七握住章德公主的手,“下著雨,何苦還來這一趟。衣袍鞋襪都濕了,快坐下來好好烤烤火吧。”
章德公主笑,“不了,外頭風(fēng)聲緊,換完藥我就走了。”
是了,如今外頭風(fēng)聲很緊,一天到晚都在抓人。
翻來覆去地查,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緝捕拿人,把個薊城攪得人荒馬亂,雞犬不寧。
因而匆匆忙忙就開始換起藥來,她從雨里來,帶了一身的水氣,指尖冰涼,下手卻十分溫柔輕快。
來不及好好敘話,也來不及飲一盞熱茶喝一口熱湯,立在廊下的人已經(jīng)開始催促了,“不早了,公主該走了。”
哦,是謝玉。
天黑了,雨大了,的確該走了。
章德公主溫柔笑著,又叮囑了幾句要緊的話,似是,“換藥的事不必?fù)?dān)心,我每日都來。”
又或,“也不必?fù)?dān)心有人盯梢尾隨,左右我十二萬分的小心,喬裝打扮,入了夜才來。”
小七道,“如今兇險,公主不要再來。若王后娘娘知道了,定要母女離心。”
章德公主只是笑,一張朱唇欲又止,起身走出四五步了,驀然轉(zhuǎn)過身來,沖她回眸一笑,“小七,若他也來,我打算跟他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