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抵是想不明白的,方才的殺意和嫉恨已經消逝了,她雙眼迷離,再沒有一絲光彩,口中喃喃念道,“都是外族,她哪里就比我好了......”
蘭臺的主人落落穆穆,神色漠然,他不屑于去答一個將死之人的話。
他自己便是從死人堆里走出來的,他一路走來無不是刀尖舔血,今日將死的不過是個敵人,對敵人有什么好可憐的,也不必為一個敵人答疑解惑。
醫官的砭鐮迫近,他的冷漠愈發令阿拉珠心寒,她望著木廊笑了一聲,用盡力氣,嘶啞著嗓音大聲地問,“大公子啊,你造了這么多的殺孽,當真不怕報應到自己身上嗎?你看......那表兄妹二人才是真正的天作......”
小七心中一涼。
阿拉珠這個人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吶,她沒有一步路是白走的,也沒有一招是無所圖的。那砭鐮刺進她心口之前,她依然要把戰火引到木廊上來。
她即要死去,旁人也休想好過。
但聞一聲慘叫,繼而又是“呃.......呃.......”的幾聲,阿拉珠的話沒有說完,醫官的砭鐮已噗嗤一下刺進了她的心口。
人的心到底有多少血啊,原以為那血要一滴滴地淌下來,卻不料砭鐮一拔將出來,阿拉珠心口的血竟四下噴濺。
濺滿了醫官的手,濺上了虎賁軍的臉,把那素白的袍子登時洇染了個透。
面色灰白,目眥盡裂,被按壓在地上的四肢猛地抽搐起來,原本那么鮮活尊貴的人,眼下竟似被活活剖開的野獸,如此慘不忍睹。
小七腦中轟得一下,心頭驟然一停,似被人當頭一棒,本能地驚叫一聲,慌忙別開臉去,駭得緊緊閉上了眸子。
才停息不久的獵犬又開始吠叫起來,那“呃......呃......”的呻吟漸弱,血在瓷瓶中的滴答聲卻分明清晰了起來,一滴一滴,滴得人頭皮發麻,滴得人心驚膽寒。
她聽見那垂死的孟極兀自呢噥,“再......再不來了.....不來了......”
她說的“不來”,是下輩子再不來燕國了罷?
不來燕國,不來薊城,也再不來蘭臺。
她嫁這一場,又得到了什么好呢,她好似什么都沒有得到過。
空有個蘭臺夫人的名頭,從未得到夫君的恩寵,沒有過一兒半女,到如今,竟至國破家亡,門殫戶盡。
營營逐逐這一場,到底圖了什么?
再回過頭來時,卻只看得見那暗緋的長袍在風中鼓蕩。
他把庭中的血腥遮擋得嚴嚴實實。
又聽幾聲低沉的嗚叫,這嗚叫聲好似就在近旁,有人低低驚呼起來,“啊!狼!狼!”
小七從那人身后鉆出腦袋,循聲望去。
阿拉珠癱軟在地,周身地面全都是血。一雙瞳孔大大睜著,再沒了一丁點兒的光澤,她的四肢不再抽搐,也再沒了一丁點兒的活氣。
那頭曾喚作小八的狼崽如今已有十幾寸長了,也不知什么時候溜了進來,此時正埋頭舔舐著一地的血漬。
它舔舐著它主人的血。
哦。
阿拉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