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那猙獰可怖的笑,那寫滿血咒的白袍,記得那女人飛撲過來,往車門重重地一撞。
記得那“砰”的一聲巨響,把她與公子的王青蓋車撞得劇烈地一晃,登時又被王青蓋車彈出了數(shù)步遠。
記得那開花的腦門,也記得那四濺血漿。
沒有慘叫,沒有呻吟。
撞得狠絕,死得決絕。
從殿門望去,見憔悴的大周后哀容滿面,撫著胸口垂著淚,“她是多大的怨氣呀,人都走了,還不肯放過我,一次次地來嚇我,還要咒遠矚......”
說到此處扶額低泣起來,“還要咒我兒......”
是,小周后血祭有最兇狠惡毒的詛咒,她以命告祭天神,要叫公子破國亡宗,煙斷火絕。
她捂著胸口看著十分不好,再沒有一點兒桃林那日兇神惡煞的模樣,“我還夢見了你王叔。”
公子與魏夫人的王叔便是良原君,良原君啊,那到底算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一個常年和善儒雅的人,一個極擅偽裝的老狐貍,他的生平不過寥寥一筆,燕國史書早已對他蓋棺定論。
——莊王十七年正旦,昶逼宮謀反,伏法受誅。
小七記得良原君有兩個兒子,長子約莫四五歲,被公子摔到青石板上,摔得七竅流血。
次子還是個不足一歲的嬰孩,那嬰孩被裴孝廉從火里抱出來時已經(jīng)血跡斑斑,渾身發(fā)紫,但這嬰孩很快就死在牧臨淵的刃下,在除夕的爆竹聲里發(fā)出一聲微弱卻又凄厲的慘叫。
她也記得良原君的暴喝,“許瞻!稚子無辜,你已殺了我兩個孩子,就不怕斷子絕孫嗎!”
如今想來,不禁頭皮發(fā)麻。
大周后還道,“我祭告祖宗,祖宗說我兒遠矚殺孽太重,因而子嗣單薄。”“孤想,這世上誰人手里沒有人命,誰人的手上沒有血?怎么就單單報應到我兒身上?”
“孤原本不信,可這幾年了偏生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我兒將要為君王啊!沒有子嗣,燕國眼看也就幾十年的光景了!”
“孤先前想,你北羌的詛咒報應不到我身上,孤不信那些怪力亂神,可你瞧瞧,這小半年就要過去了,遠矚遲遲沒有動靜......”
她說著話,捶著胸口哭道,“做母親的這顆心啊!就像被人用刀子絞了剌了一樣啊!孤恨不得全都替遠矚挨了受了!”
那悲傷的母親淚流滿面,“我兒怨我,我卻不能不為我兒想啊!”
沈淑人一副溫柔賢淑的模樣,輕柔地為那悲痛欲絕的婦人擦拭了眼淚,眸底卻并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憂傷之色。
豈止沒有憂傷之色,她的唇角甚至含著幾分笑意。
是了,自然是了。
若大周后也因此薨了,這燕宮之后不就是她魏夫人一家獨大了嗎?
她心里大抵巴不得大周后今日就與衛(wèi)太后一同去了的。
聽得沈淑人不咸不淡地說道,“母親這樣傷心,小童心里真是難過死了!可小童仍是要勸慰母親一句,母親是小童的主心骨,小童也是母親的依靠。有小童在,母親有什么可擔憂的?母親不必擔憂,小童必為公子生養(yǎng)許多,母親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