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包廂出來已經五分鐘了,沈月歌坐在洗手間沒有一點要出去的征兆,她坐在馬桶上,捏著眉心,繁復調節著情緒,卻只是徒勞。
“人分三六九等,你教我的。”
楚河這句話,不停地在耳邊環繞了,勾起她深埋在過去的記憶。
她與楚河是在她出國那年認識的,正式在一起是在認識一年后,而且是她先表的白,雖然是在醉酒后。
楚河長相英俊,成績優秀,性格溫和中帶著靦腆,不管穿什么衣服,總是收拾得干干凈凈,她那時候特別喜歡這樣的男生,清爽利落,優秀而不張揚。
表白那天,她雖然喝了酒,但是腦子卻還算清明,她能感覺到楚河并沒有那么喜歡她,他只是出于紳士,沒有拒絕她。
那時候她對待感情,不像現在這么畏手畏腳,一點也不擔心楚河不喜歡她,她有的是時間跟心思,讓楚河愛上她。
于是在追了楚河一個學期后,他便答應跟她交往了。
起初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真的開心,二十歲的女孩兒,正是懷春的年紀,根本不會像現在想這么多。
但是時間一久,他們之間的問題就暴露出來了。
她跟楚河生長環境不同,各種觀念自然也不盡相同,她從小到大沒有為錢發過愁,所以對金錢也沒有太大概念,上萬塊的包包,化妝品,對她來說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在楚河這里,卻是極盡奢侈。
楚河這個人對金錢方面特別敏感,自尊心又強,兩人出去,消費從來不肯花她的錢,哪怕囊中羞澀,也要硬撐著去結賬,偶爾有一次,她去結了賬,他都要在意很久,然后第二天又把錢一分不少的轉給她,送他一件禮物,她都要在價格方面斟酌好久,因為太貴的東西,會讓他有心理負擔。
她要處處照顧他敏感的情緒,維護他的淺薄的自尊。
日積月累,再喜歡也會累,積累久了也會爆發。
而她跟楚河第一次因為這種事大吵之后,正巧就接到了家里的電話——沈戰輝病危,要她火速回國。
她沒有打通他的電話,連一句告別都沒有,就坐上了歸國的飛機。
回國之后,才知道所謂的病危,不過是騙她回國的借口,她一到國內,就被扣下了護照,霍心慧以前所未有的強硬姿態,逼她聯姻。
斷她的卡,阻絕她與外界的聯系,那時候她才知道完全在經濟上依附這個家的她,有多被動。
如果不是霍心慧拿著她外公的故居相要挾,她絕對不會只抗爭一個月便妥協。
那套房子,是霍家祖上的老宅,已有百年歷史,只是因為不斷翻修,并不如那些古宅研究價值高,海城自建設以來,找外公買這套房子的人,多不勝數,但是老人家一直沒肯賣,他從小在那兒長大,后來將那里作為工作地點,帶出了大批學生,感情深厚,他不止一次的同她講,希望這老宅有自己的歸屬,而不是賣給唯利是圖的商人,將它變成一片廢墟。
老爺子去世突然,遺囑都沒有立,她沒能趕上最后一面,自然也不知道霍心慧會著手將這房子過戶在自己名下,從而拿著這套老宅,逼她聯姻。
老爺子最后的心愿,霍心慧可以不在乎,她不能,那不只是老人家的心愿,也是外公留給她的念想,她哪里會眼睜睜看著這房子被霍心慧賣掉。
這場抗爭,一開始就注定她的失敗。
回國一個多月后,她終于能夠打電話給楚河,卻是要跟他提分手的事。
她記得那天,楚河接到電話的時候,有點埋怨,卻很高興,低聲道,“你去哪兒了,電話都打不通,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就算生氣,也不要一走了之,我很擔心你。”
她在電話這頭,眼眶通紅,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都冷,“我回國了。”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我給你訂機票。”他的聲音依舊溫柔,他本來就是個溫柔的人,哪怕是吵架的時候,都不曾大聲跟她說話。
她掐著掌心,將哽咽吞回肚子里,維持著冷漠的聲線,“不回來了,我已經在我們家公司上班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下,問,“你不是說要跟我一起在國外打拼嗎?我們不是說好退休之后去法國買紅酒莊園嗎?我已經收到了ks的錄用書,以后可在公司附近租一間房,地方我都看好了,十分安靜,你可以靜下心畫設計稿——”
她聽不下去他的溫柔,尖銳的打斷他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買下紅酒莊園!不需要跟你一起奮斗我就能!那只是談戀愛的時候,信口說的話罷了,你還當真?你以為你一個沒出校門的學生,就能接圖賺錢?那是我專門找人幫你的!你討厭你那些一邊占著便宜,一邊憤世嫉俗嘲諷我的窮朋友!我也受夠了跟你在一起計較著錢包過日子,甚至出去吃飯,朋友聚會我都要顧忌你薄弱的自尊心!我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降低自己的生活質量?換你你會嗎?”
楚河沒說話,幾秒鐘的時間,仿佛隔著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隔著電話,她似乎都聽見他紊亂的心跳,以及顫抖的呼吸,她知道,她把他的自尊踩在了腳底,那些話說出口的時候,就再也沒有收回的可能。
“你在哪兒,我回國找你,我要你當著我的面說這些話!”
好久,他才開口,他不信她說的話,聲音破碎的讓她難受。
她閉了閉眼,咬牙狠心道,“楚河,你還沒有王青宇識時務,你不會天真到覺得我真的會放棄所有,跟你從零開始嗎?”
“……你什么意思?”
她笑了一聲,表情卻比哭都難看,“人分三六九等,你以為,你在哪一等?”
后來,說了什么,不記得了,她掛了電話,行尸走肉的蹲在地上,突然就哭了。
楚河那么聰明,如果不是傷及他的自尊,他一定會追回過,一探究竟,她沒有辦法承諾他一個看不見希望的未來,沒有資格讓他沒有終點的等她,所以她寧可他恨她,斷了他的念想。
你永遠不知道違背心意,去傷害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是什么樣的感覺,那段日子,灰暗至極。
剛分手那段日子,思念成疾,整夜整夜失眠,睡不著的時候,偷偷翻他的社交號嗎,甚至通過姜妍,暗里打探他的消息,她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大概是想通過姜妍,讓楚河知道自己的無奈?也許更多的是對這份感情的不甘吧。
后來楚河注銷了社交號,她再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留學生的群,他早就退了,她卻留了很多年。
其實她很清楚,即便她沒有回國,她跟楚河那樣的狀態,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只是因為被迫分開,才會留下那么多的遺憾跟愧疚,而現在,當初的造下的孽,還在持續著曾經的傷害——楚河記恨她。
她將雙手插在發間,有些用力的揪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