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的攻擊不再凌厲,他們在漸行漸退著,便是連他們剛才還沖鋒在前的坦克也在緩緩地倒退著退往山下。張賢知道,這說明敵人的第一波的攻擊被打退了,這個時候如果兵力跟得上來的話,那么適時的發動一次反沖鋒,就有可能一鼓作氣地打進砥平里。可是他也知道,兵力是一個原因,更主要的一個原因還是能不能突破敵人強大的封鎖。
張賢想到的問題,顯然錢雄風也已經想到了,在張賢還覺得有些猶豫是不是應該追擊的時候,錢雄風已經命令著司號手吹響了沖鋒號,他也認為這個時候就是沖下山一舉收獲的時候。
凄厲的沖鋒號聲在夜晚已然黯淡的星光之下,穿透了隆隆作響的整個戰場,象羅蘭的號角一樣激勵著每一名志愿軍戰士們,令人血脈賁張著,在連長、排長以及班長們的帶領之下,他們吶喊著沖出了戰壕,追著敵人退去的腳步,奮勇地沖殺著、沖鋒著。
聽到沖鋒號聲,就好象是聽到了命令,熊革命毫不猶豫地一躍而起,帶著他的連隊也沖下了山去。張賢卻有些躊躇,他知道沖下山去是相當危險的事,那些敵人撤退的時候并非一窩蜂一樣轉身就跑,他們是呈著梯隊的陣形,按著批次地退下去,前面的人會在一定距離內轉身向后射擊,以掩護他們后面的人退下來;更主要的是在剛才照明彈的映照之下,張賢已經觀察到了砥平里那個方向上的地形,那邊有一條從東南往西北方向斜貫過去的鐵軌,此時也成了一個明顯得分界線,如今那條鐵軌也被拆除了,以高出地面的鐵路路基作為屏障,美國人顯然在那里也修建了工事與堡壘,能夠沖過那道鐵路,才可能進入砥平里。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初自己在張鳳集的部署,突破外圍陣地實際上只是戰斗真正的開始,而真正的戰斗卻是在進入巷戰的時候。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想來,砥平里的這位敵人指揮官,正是借鑒了自己當初的布置,更或者說是兩者的部防之間有著異取同工之妙。
“我們也沖吧!”熊三娃問著張賢,已然作勢著要躍出壕溝。
“好!”張賢只得點著頭,眼見著熊革命帶著他的連沖到了前面去了,他們作為二一四師的部隊,也不能落后,那么就顯得太貪生怕死了一些。
“沖啊!”熊三娃興奮得如同一頭下山的猛虎,一馬當先地沖到了他們這個連的最前面。
可是,果然如張賢所擔心的一樣,那些剛剛沖下山來的志愿軍戰士們,還沒有到達鐵路的邊緣,便受到了鐵路對面敵人的阻擊,美國人強大的火力在這個時候再一次發揮著決定性的作用。照明彈象是過年的煙花,在天空中飄懸著,如同是一個個明亮地燈籠,將下面的戰場照得亮如白晝;沖在后面的戰士們,眼見著前面的戰士向前撲倒在地,還來不及躲避的時候,敵人的子彈便象是一堵墻一樣得撲面而來,根本無處可躲。一批接著一批的戰士倒下去,沖鋒號的嘹亮卻沒有半點得減弱,后面的戰士們還在不斷地沖鋒著,便是踩著前面戰友的尸體,也沒有絲毫的退縮。所有的人都打紅了眼,進入了一種瘋狂之中,這里面有中國人,也有美國人!已經有志愿軍戰士沖上了那個高出半截的鐵路路基之上,沖進了敵人最后的陣地,眼見著美國人的防線岌岌可危了起來。
保羅帶著一個排的兵力趕到了南面的鐵路路軌邊,便看到了如同是潮水一樣蜂涌而至的敵人沖殺過來,他馬上命令著增援的這個排飛快地進入到防御陣地之中,同時大聲在喊著第二營營長杰里姆的名字,有一名中士指著不遠處的一個人告訴著他,杰里姆營長中彈了。他順著這個中士的手指向那邊看去,在明亮的照明彈的光線之下,正看到一名戴著鋼盔的士兵拖著杰里姆營長正從鐵路的路基上艱難地爬下來,而這名士兵盡然也是一名傷員,他的一條胳膊被打爛了,一塊皮膚就掛在斷裂的傷口上,連紗布都沒有纏,只是在上面用布扎住止血;這名士兵的另一只手就這么拉著杰里姆少校,就如同是拖著一條死狗一樣,想來一定是用盡了全力。
“你去幫他一下!”保羅大聲地命令著這個中士。這個中士如同是得到了特赦一樣答應著,飛快地奔過去抱起已然昏迷不醒的杰里姆營長,向二十三團的醫院奔去。對于這名中士來說,遠離這個戰場正是他所巴不得的事。
此時的第二營,實際上是在一名上尉連長的指揮下作著堅強的阻擊,只是面對著敵人沖上路基,有些人已經害怕了,一名班長帶頭掉轉頭往砥平里中心退去,他可不想跟這些如同是瘋了一樣的中國人拼刺刀;在這名班長的帶頭之下,馬上就有幾個士兵也掉轉了頭,卻正撞在了趕過來的保羅的槍口。
“回去!都給我回去!”保羅大聲地斷喝著,可是有些無計于事,活命的渴望已經遠遠而本能地超越了對上司命令的執行,那名班長還是不顧一切地從保羅的身邊跑過去,保羅怒火中燒著,憤怒異常地用手槍瞄準了這名逃兵便開了一槍,那個班長應聲倒在了地上,痛苦地**起來。這一槍在這個紛亂的戰場之上并不起眼,甚至于那聲音都淹沒在了喊殺與槍炮之聲中,但是對于這些想要當逃兵的美國士兵們來說,卻是異樣得震撼,那些見勢不好的士兵們又轉回了身去,重新端起了槍架在了路基之側。
“反正是要死,與其死在后面,倒不如死在前面!”保羅幾乎是在狂吼著。
那個正焦頭爛額一般指揮著反擊的連長驚訝地望著保羅,可能從來也沒有想到過,這個看著溫文爾雅象個紳士一樣的上校,打起仗來原來也是這般得瘋狂。
保羅已經身先士卒地來到了鐵路路基的陣地之上,他知道這個時候就是最關鍵的時候,如果他可以頂住這輪中國人的攻擊,那么就可以安然無恙地再渡過一個晚上,因為天很快就要亮了起來,他相信這些中國人不會在大白天里冒著更大的傷亡再來攻擊的。而在這個時候,作為這支部隊的首腦,就必須要有鐵打的決心,要有與這座小城共存亡的誓,才可能頂得住四面的圍攻。此時,他實際上已經是走到了絕境里,別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