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看著武小陽，那意思還是希望武小陽來說。

武小陽點了下頭，這個時候，他的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了起來，用手將眼中的淚水擦去，長出了一口氣，話語聲也平緩了很多，然后道：“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實事求是地開始寫報告，但是大家的報告交上去后卻又都打了回來，領(lǐng)導(dǎo)說我們的交代不深刻，要我們重新寫。我們寫了一遍又一遍，我都不記得自己寫了多少遍，就是不能通過。后來，在領(lǐng)導(dǎo)的提醒之下，我們當(dāng)年在戰(zhàn)俘營里帶頭作斗爭的**員要求帶頭交代，我才知道上面是要什么樣的報告。上面也發(fā)了一個材料，上面寫著這么一句話：**員是不能被俘的，我才真正的明白過來！”

“那你都是怎么交代的？”王金娜好奇地問道。

武小陽也苦笑了起來，還是如實地道：“我說，我跟那些死去的英雄們相比，和**員的標(biāo)準(zhǔn)相比，嚴(yán)格檢查自己，自己的確是有很多的問題！在被俘的時候，雖然是受了傷，但是卻接受美帝的治療，就是沒有骨氣，就是喪失氣節(jié)；那個時候，我應(yīng)該以死盡忠，以表明自己對黨的忠誠；在進(jìn)入敵人的戰(zhàn)俘營后，我還抽過敵人給的煙，那就是向敵人投降；而且，在敵人審訊的時候，我說出了自己的部隊番號，就是向敵人泄露了軍事秘密；在戰(zhàn)俘營里以灰色的隱蔽的方式和敵人進(jìn)行斗爭，就是委曲求全、投機妥協(xié)……”

聽著武小陽這一系列給自己戴上的帽子，王金娜只覺得渾身發(fā)冷，不由得裹緊了自己的棉衣，如果說抽一支煙那就是投降的話，那么自己可是從美國留學(xué)回來的人，那不就成了美國間諜了嗎？

“你這么說，就能通過去嗎？”王大虎也皺著眉頭，他打斷了武小陽的話，問道。

“是！”武小陽平靜地道：“我是這么說的，最后終于是通過了，但是回頭想了想，我自己都覺得這是自己在給自己抹黑，自己要給自己定罪，仔細(xì)地想一想，如果我真得就是自己說的那種人，我不是**還是什么呢？只怕把我斃十次都罪不足惜了！”

王大虎和熊卓然都沉默了，他們兩個人都是老黨員，其實也有這類似的經(jīng)歷，在黨內(nèi)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活動的時候，他們也是要把一點點的錯誤放大百倍，否則組織上是通不過的。

“張青，你怎么過的？”王金娜又問著張青道。

張青與武小陽一樣得苦澀，笑了一下，對著她道：“我還能怎么樣呢？小武哥都被批成了那個樣子，我這不是黨員的人也要向黨員看齊，只能把自己說得特別壞！呵呵，其實這個時候，就是我自己不說自己，也會有人來揭發(fā)你，他揭發(fā)了你還說是在幫助你！只是有的事連個影子都沒有，他們卻能夠順藤摸瓜地安到你的頭上來，你不承認(rèn)也要承認(rèn)；其實說來說去，我覺得就是寧死也不應(yīng)該去當(dāng)俘虜！”

王金娜無以對，這才真正得體會得出來武小陽和張青希望早日離開歸管處的原因，的確，在這種氛圍之下，就算是一個正常人，也會被折騰出精神病來。

“小武、張青！”王大虎叫著他們，兩個人同時抬起頭望著自己的師長。王大虎也有些難受，畢竟這兩個人都是他手下兵，而且他們的被俘，多少也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他很想好好安慰兩人一下，但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只能對著他們兩人道：“你們要相信黨和組織，這其實都是為了你們好，把所有的問題都交代清楚了，到時候就可以清清白白的作人了！”

聽著師長的如此得說教，武小陽和張青兩個都不吭聲了，也許他們認(rèn)為可以向師長倒倒苦水，能夠博得一下師長的同情，卻不曾想師長也持著這樣的態(tài)度，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說的好。

王金娜卻有些悲哀，本來就是清清白白的人，為什么非要把人家抹黑呢？難道這樣就是交代了問題嗎？如此的境遇，也就難怪會有那么多的志愿軍戰(zhàn)俘不愿意被遣返回國了，只是這種話，她也只能悶在心里頭，不敢說出來。

在往回趕的路上，王金娜坐到了司機的旁邊，而讓熊卓然和王大虎坐到了后排的座位上，她真得有些后悔與這兩位首長同行，與劉興華相比，熊卓然這個軍長當(dāng)?shù)锰顒帕?，連一點兒的人情味都沒有，她至今還在回憶著熊卓然回絕武小陽和張青要求回部隊的時候，那兩個人痛苦的表情。而王大虎這個師長，可以看出來，他比熊卓然要平易近人得多，最少也有著一點人情味兒，但是他過于看重熊卓然的表情，在關(guān)鍵的時候，卻不敢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說白了，他是有些懼怕自己的這位上司。

吉普車早已經(jīng)將昌圖縣甩到了后面，車?yán)锩鏇]有人說話，大家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過了很久，終于還是王大虎首先地打破了這個沉寂，他問著熊卓然：“軍長，我們的這個報告應(yīng)該怎么來寫呢？”他知道，二一五師警衛(wèi)營的集體投降的報告，只能由他這個師長來寫，別人不可能替他代筆；而寫這份報告的時候，他就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到了武小陽和張青兩個人自描自黑的交代，看來，這份報告寫起來也并非輕松，相反，這份報告只怕還會影響到很多人的前程。

熊卓然思忖了半晌，終于還是開了口，對著他道：“沒什么好說的，只能實打?qū)嵉貋韺懓桑　?

王大虎點了點頭，對著他道：“回去后，我先寫一份草稿，給你看一下，然后咱們再商量怎么來寫！”

“嗯！”熊卓然微微點著頭應(yīng)了一聲，算是回答。

但是，在王大虎看來，卻覺得自己的這位領(lǐng)導(dǎo)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了。

王金娜回過了頭來，好象是想到了什么，對著王大虎道：“王師長，那份報告上不要提到熊三娃的名字！可以把所有的責(zé)任都推給王鵬！”

王大虎愣了愣，很快明白過來，連連點著頭道：“我知道！”

直到這個時候，熊卓然才仿佛是回過了味來，他沒有多說什么，卻對著王金娜投去了感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