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與陳飛互相注視著,他可以感受得到這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里,帶著的是怎么樣的渴求!陳飛還在等待著,等著他的一個明確答復。他把頭轉向了山崗之下,夕陽從西面的天空中灑下一片的余暉,整個田野都泛著一層金黃的光,遠處的城市和近處的樹林都象是披上了一層美麗的紗罩,便是這一片的荒墳地帶也顯得十分輝煌。但是,張賢知道,美麗的黃昏也只是短暫的風景,過一會兒天就會黑下來,夜的來臨將會把所有的一切吐噬,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也不管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一切都會隨之消失,掩藏在黑暗之中,無處可覓!
其實,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又有幾個人真正得能夠做到光明磊落?就拿他自己來說,曾經也是那般自己覺得問心無愧,而在別人的面前,也可以裝得一本正經,但是他卻無法欺騙自己。想一想那些追隨著自己倒在炮火之下的戰友,他的心就異樣得痛,那也是一種折磨;敵人與朋友往往只是一念之間,這世上的事向來是山不轉水轉,曾經仿佛是不共戴天的敵人轉眼間就變成了默契無間的朋友;而曾經以為是生死與共的兄弟,轉眼間又有可能變成了你死我活的敵人。世間的事真得太無常了,誰也說不好將來又會怎樣,也許三十年河東,也許三十年河西,作人真得沒有必要那么執著!
張賢把目光從遠處的山巒轉了回來,再一次直視著陳飛的眼睛,這雙眼睛還是那般巴巴地看著他,就好象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如果我要舉報你,還會等到現在嗎?”張賢悠悠地對著他道。
陳飛怔了一下,驀然有些明白過來,他的緊張的面孔終于稍稍地有些緩和了下來,面對著張賢毫無表情的臉,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要說些什么了。
張賢也長出了一口氣,把聲音放緩了下來,正色地對著他道:“你如今是國軍的上尉軍官,過去了的事就讓它過去,只當是一場風刮走了。最重要的你是要真實地面對現實,就算是一個演員,在演戲的時候也要入情入戲,否則,那還不如不演!”
“是!是!”陳飛連連點著頭,聽著張賢的這番話,分明是在給他指出一條生路。
“中國人作人最講的是就忠義這兩個字,既然你現在是國軍,那么就不能再三心二意地去想著為共軍做事,更不能有背叛的思想!”張賢同時對他作出了警告。
“是!”陳飛答著,臉不由得紅了起來,也許這話讓他想到了什么。
“對了,你們飛行大隊的泄秘案你知道嗎?”張賢為了試探他,忽然這樣地問著他。
“知道!”陳飛如實地點著頭。
“那個案子,跟你有關系嗎?”張賢直接問道。
陳飛剛剛放松下來的表情再一次凝重了起來,連忙擺著手道:“不!不!那個案子根本就不是我做的,我……我也沒有那個本事,做不了!”
看到他如此緊張的樣子,張賢不由得笑了一下,如實地告訴著他:“當我從我弟弟那里得知這個泄秘案的時候,我就馬上聯想到了你,你在解放軍里的職務不低,而且又是一個政委,搞思想政治工作的人,就有可能是一個潛伏者。”
聽到張賢如此坦地告訴自己,陳飛有些慚愧,他想了一下,還是對著張賢道:“這要怎么說呢?在我剛剛在這里站住腳的時候,腦子里的確是有一種想要找到黨組織的強烈愿望,但是我也知道地下黨的組織是非常嚴密的,如果我都可以找到的話,只怕那些特務早就找到了!”
“你沒有真得去找過嗎?”張賢問道。
“找過!”陳飛答著:“我找了一年多,但是沒有找到。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心也就漸漸地死了!再后來,我又結了婚,馬上就要有后代了,所以就只想著平平靜靜地就這么過一生算了,直到現在被你們發現!”
張賢點了點頭,陳飛的所倒也是人之常情,想一想當初的自己,不也是那么得希望過一過平靜而普通的日子嗎?有的時候,普通才是一種真正的幸福。
“如果在這以后,你找到了他們地下組織,或者說是他們找到了你,你怎么辦?”張賢再一次問著他。
陳飛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了尷尬的表情來,這個問題的確讓他感到有些難以回答,他思忖了片刻,還是搖著頭道:“此一時彼一時了,就象是剛才你說的那樣,人不能總是背叛!”
“就這樣嗎?”張賢再一次問著他。
他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