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圖認為崇禎的提議,大約是少年人的一時沖動,與其盲目的反對,不如把這個新機構納入到文官的管理之下,則就算是有害也是有限了。
然而崇禎思考了這么久,才借著今天提出的建議,豈是毫無準備的一時沖動。他只是微微一笑,平靜的說道:“這個機構就叫大明科學院,不受六部和內閣管轄。科學院所有研究人員稱之為院士,享受六部侍郎待遇,但不設官階。人員經費由戶部支出,研究經費從朕的內庫支出。眾卿以為如何?”
張瑞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還沒想好怎么回話。戶部尚書郭允厚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來了,他忙不迭的出列支持道:“陛下此甚是妥當,如果只是支出人員經費,則戶部大約可以勉力支持。然則陛下勿忘今日之承諾,不可再令戶部支出其他費用。”
張瑞圖只能朝這位戶部尚書瞪眼看著,這位為了省點錢就站到了皇帝那邊,實在是太不體面了。
郭允厚才不在乎張瑞圖的目光,這些一直呆在京城翰林院的京官,怎么會了解民間疾苦呢。大明的戶部尚書是天下最好做,也是最難做的官職。
說好做,只要你閉上眼睛,就戶部的那點太倉銀,還不夠大明朝廷半年花銷的。說難做,真心想要做點事的人,到了戶部尚書的位置上之后,才會發現,除了拆東墻補西墻之外,你什么事都干不了。
郭允厚才上任時,還想著要準備治水。作為一名在水利上頗有建樹的專家,他在地方上任職的時候,就認為大明的水利已經到了不治理不行的地步了,否則北方無水則旱,而南方有水則澇。但是擔任了戶部尚書之后,他才發現別說治水了,每年戶部的銀子能維持到下次稅收都是一件很艱難的事。
為了把大明的財政維持下去,他寧可和被稱為權閹的魏忠賢交好,也不愿意和東林黨人有瓜葛。在郭允厚看來,魏忠賢搜刮的財富,至少還有大半是進入國庫的。而那些自詡為清廉的東林黨人,身家百萬之余,尚不肯為國拔一毛,還要整天抵制國家征收商人的稅負,簡直就是可笑。
這些東林黨人天天鼓吹,向商人征稅就是暴政,是朝廷與民爭利。但是商議起向農民征稅,他們卻是毫不手軟的。
大明朝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一群年收入不到2、30兩的底層人士,負擔著整個大明的財政,還有承擔官府征發的徭役。而那些年入千萬的商人和地主縉紳們,不僅不用負擔國稅和徭役,還要趁著災荒之年,從這些農民手中奪取賴以養家糊口的口糧田。
郭允厚雖然知道大明的弊政在那,但是他卻沒有勇氣去挑戰這個不公道的制度,因為他也是既得利益階層的一員。上一個挑戰縉紳利益的官員,死后被縉紳們攻擊,全家被皇帝清算,而他制定的政策也全部付諸流水,只剩下了一個有利于縉紳的,用白銀繳納稅收的政策。
郭允厚雖然想要為大明做點什么,但還沒偉大到把自己,甚至是家人都搭進去的地步。他能做的,也就是借著魏忠賢的權勢,從哪些東林黨人身上搜刮一些錢糧出來,彌補下大明的虧空罷了。
今日郭允厚之所以愿意站出來支持崇禎,一方面他覺得徐光啟提出的義務教育法,對大明是有利的;
另一方面,前日朝會上,眾人把提出修改商稅、廢除士人及勛貴等優免商稅上疏的左副都御史李夔龍,批判的體無完膚時,明明可以袖手旁觀的崇禎卻跳出來替李夔龍擋下了攻擊。這種皇帝為臣下出頭,在大明朝還真是少有的事。
其實應該說是不管是哪個朝代,為了保證皇帝英明神武的名聲,基本上都是大臣承擔責任,而皇帝事后給予一些補償罷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但是朱由檢剛登基不久,對上群情洶洶的朝議,不僅沒有退縮,還拿帝位和朝臣扛上了。
崇禎的作為,不僅沒有被朝臣視為兒戲,反而讓一些文官覺得這位陛下還是蠻不錯的,而李夔龍更是對崇禎死心塌地的效忠了。
郭允厚正是因為如此,才愿意站出來支持皇帝。反正這位陛下有什么事會自己扛,所以不用害怕支持了皇帝,最后在其他文官的攻擊下,把他拋出去頂罪。
其實在郭允厚心中,還有一層隱隱的感覺。現在這個朝堂之上,大家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自稱正人君子的東林黨人都被魏公公給清理出朝堂了。
真要把這位少年天子給逼急了,他干脆扶植東林黨人找大家算舊賬,那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前日已經攔了一次,今日原本就應該稍稍讓步,讓崇禎消消火氣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