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臺吉正狐疑于崇禎弄出的這么拙劣到一眼就能看穿的反間計出來,究竟是為了什么。而對崇禎來說,他所做的一切其實并沒什么明確的目的。
黃臺吉會不會對杜度產生懷疑,他究竟是為了維持內部的團結壓下此事,還是干脆借著這個機會直接處置了杜度,對于朱由檢來說都沒有什么區別。
他只是想要借著這個機會試著動搖黃臺吉對于其他三大貝勒的信任而已,自努爾哈赤起兵統一女真諸部以來,女真內部爆發過三次激烈的內斗。
第一次是努爾哈赤同弟弟舒爾哈齊之間的斗爭,第二次是努爾哈赤同長子褚英之間的斗爭,第三次則是努爾哈赤同開國五大臣之間的斗爭。當然還有一次沒有爆發的內斗,以代善的退縮而結束。
不過這些斗爭不管多么激烈,努爾哈赤都牢牢的把持著斗爭的范圍,把斗爭只局限在女真的上層,不讓中下層的將士介入進去。
正因為如此,每一次后金的內部斗爭不但沒有過分的削弱女真的實力,反而因為斗爭結束后進一步的集中了權力,而增強了后金中樞對于八旗將士的控制力。
這種有限的內部斗爭方式,使得后金的權力斗爭雖然血腥,但是斗爭結束之后勝利者懂得適時收手恢復秩序,而失敗者能夠承認失敗重新服從于新的權力體系之下。
對于女真人來說,這樣的權力斗爭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對于大明來說,這樣的斗爭顯然過于溫情脈脈了。
努爾哈赤之所以能夠壓住權力斗爭不擴大化,憑借的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八旗部隊,和統一女真諸部豎立起來的巨大威望。
但是黃臺吉可沒有對八旗部隊的絕對控制權,也沒有豎立起對女真諸部說一不二的權威性。
他之所以能夠壓制住后金內部的異見,從而維持住后金內部的平衡,除了他本人的杰出政治才能之外,主要還在于這些女真親貴們還沒有意識到,曾經力壓女真各部的那個強人已經不在了。
不管是代善還是莽古爾泰,他們還遵循著舊的權力斗爭習慣在思考問題,把權力斗爭局限在爭取上層女真親貴的支持上,沒有把武力解決當做第一手段。
代善、莽古爾泰、阿敏不和黃臺吉動用武力,而是同黃臺吉玩政治斗爭,這顯然是在以短擊長。按照朱由檢所知的歷史,這三位顯赫一時,同黃臺吉平起平坐的三大貝勒,沒有幾年時間就輕易的被黃臺吉用政治斗爭的方式所擊垮了,連一片水花都沒有濺起來。
既然已經知道了歷史的結局,朱由檢便希望提前一步打破黃臺吉同其他三位大貝勒之間的互信關系,看看事情的發展是否會有什么不同。
在鮑承先書寫的書信上令人偽造了杜度的簽名后,再讓鮑承先帶回去,不管這份書信是遵照指令交給了莽古爾泰也好,還是違背了指令交給了黃臺吉也好,對于朱由檢來說都沒有什么區別。
至于鮑承先是否會暗中銷毀這封書信,朱由檢覺得只要這個人不是過于愚蠢,就不會干這等掩耳盜鈴的事,因為他讓鮑承先一共寫了四份,就算他銷毀了這一份,也還有三份書信不在他的控制之下。
他要是既沒有交給莽古爾泰也沒有立即上繳給黃臺吉,一旦再冒出一封這樣的書信,那么不管莽古爾泰還是黃臺吉都會拿他作伐,說不得就成了他散布謠離間大貝勒兄弟之情的罪證了。
像鮑承先這樣顧惜自己生命的聰明人,一定不會讓自己落在那種最糟糕的處境之中。他要么就是徹底投靠大明,把書信交給莽古爾泰,從此成為大明在后金的密諜。要么就是在第一時間把書信交給黃臺吉,以此獲取黃臺吉對他的信任。
就朱由檢看來,鮑承先選擇后者的幾率還要高上一些,畢竟像他這樣的聰明人,雖然很容易就被力量所驅使,但是對于力量的對比也具備極高的嗅覺。
現在的大明和后金相比,除了地方大些、資源多一些、人口繁盛一些,但是能夠調用的資源比例反而不及后金。看著號稱大明最強的邊軍,在后金軍隊面前如此不堪一擊,聰明人也會選擇哪條船了。
至于杜度,這位努爾哈赤的長孫對于后金國還是忠心耿耿的。雖然他的父親死于祖父之手,而他們一家也被其他女真親貴打壓了十多年,但是他也沒考慮要投靠大明。
不過能夠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杜度,雖說是因為有著努爾哈赤的庇護,但是他本人的隱忍功夫還是不錯的。雖然他忠誠于后金國,但是卻也不代表不想活下去。
他想要活下去未必是過于愛惜自己的生命,倒像是不甘心功業未成而早逝的心理居多一些。在長于審訊的錦衣衛面前,他的這點小心思自然是無所遁形的。
想要活下去,又不愿背叛后金國,使得杜度在朱由檢面前顯得很是恭順,但也沒有說出什么投靠大明的話語。也因此,朱由檢便干脆把杜度當做了一個誘餌,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