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年間，東林黨人失敗于所謂的閹黨，從而受到政治打壓和報復(fù)。在那個時候，東林黨人還對自己這個團體抱有希望，一是在于東林諸位君子面對閹黨時爆發(fā)出來的節(jié)氣；二是天啟病重使得他們認(rèn)為帝位更替之后，也許還會有翻身的機會。

然而，崇禎登基之后雖然打壓了魏忠賢、崔呈秀等人，但是對于東林黨人的態(tài)度還是不偏不倚，這就讓很多想要借助東林黨人身份獲取好處的的官員失望了。

隨后而來的是，錢謙益對東林黨人的背叛，成立了一個所謂的新東林黨，造成了東林黨內(nèi)部的分裂。而在今日，李標(biāo)、錢龍錫等東林領(lǐng)袖的膽怯，更是摧毀了年輕官員們對于左光斗等磊落剛直的東林君子形象的憧憬。

像倪元璐這樣嗅覺靈敏的官員，已經(jīng)隱隱意識到東林黨人這個松散的政治團體，也許在今日之后，大約也就煙消云散了。

朝中原本平衡的政治格局，顯然很快就要失去平衡了。原本在朝中就屈居弱勢的清流勢力，更有進(jìn)一步分化式微的趨勢。現(xiàn)在以黃立極為首的內(nèi)閣權(quán)力，必然會進(jìn)一步增強，這對于清流來說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返回了刑部街的刑部大院內(nèi)，倪元璐便匆匆前往了袁可立的值房。在袁可立值房的廳堂外，守在門口的門子攔住他說道：“尚書大人正在同惠侍郎交談，大人有過吩咐，在他們沒有談完之前，不許任何人進(jìn)去打擾他們。”

“惠侍郎？”倪元璐楞了一下，惠侍郎就是刑部左侍郎惠世揚，他同楊維垣兩人共同負(fù)責(zé)刑部下轄的檢察院，也是屬于崇禎登基后復(fù)起的東林黨人之一。

不過惠世揚雖然以直進(jìn)諫，剛正不阿，而揚名于海內(nèi)，但他可不是左光斗、楊漣這樣，只有名望沒有權(quán)謀的正人君子。

泰昌帝駕崩，為了讓李選侍移宮，從而避免皇太后把持朝政，惠世揚只身進(jìn)入大內(nèi)，與太監(jiān)王安確定了搶奪當(dāng)時還是太子的天啟皇帝(熹宗)的行動，為東林黨贏得了擁立之功。沒有惠世揚和王安的密謀，就沒有天啟元年的東林定策之功。

然而惠世揚昔日名聲太大，權(quán)謀太深，不僅為忠賢一黨所忌憚，便是黨內(nèi)同仁對其也提防不已。

崇禎二年初，因張潑、黃景昉的舉薦，方才得以起復(fù)。返回京城之后的惠世揚，一改此前同閹黨勢不兩立的姿態(tài)，在工部任職的一段時間內(nèi)謹(jǐn)慎寡，因此得到了崇禎的信任，才調(diào)任至刑部檢察院以分楊維垣之權(quán)。

聽聞此人在同老師商議事情，倪元璐雖然內(nèi)心有些焦慮，但也還是守在了門外等候。

而此刻在刑部尚書居住的花廳之內(nèi)，被倪元璐以為性情大變的惠世揚，卻在對著袁可立侃侃而談，絲毫沒有平日的沉默寡之狀。

聽完了惠世揚的一番話語之后，袁可立神情不變的對他說道：“元儒此時勸我?guī)ь^向陛下上尊號，究竟是意欲何為？你剛剛說的那等詞就不要拿來糊弄我了，還是說說你的心里話吧。”

被袁可立瞧破了心思的惠世揚，并沒有覺得不好意思，他稍稍沉思了一會，才開口說道：“今上登基以來，建學(xué)校、興教育、發(fā)展工商以賑庫藏，整軍革武以卻強敵。難道在尚書大人看來，還上不得一個尊號么？”

袁可立不為所動的回道：“勉強倒也能算，但是陛下登基以來，所革舊制不在少數(shù)，此刻時間尚短，看不出什么問題，總是需要十幾二十年的觀察，方才能知道今日之政究竟是否有利于國計民生。

元儒一向心思縝密，怎么會在此刻形勢未明之際，讓我?guī)ь^向陛下上尊號。若是日后事有不諧，我今日之所為，不就成了明日之笑柄。

元儒明知如此，卻依然想要我冒這個風(fēng)險，顯然這個尊號不是為了取悅陛下，而是另有圖謀。你若是不愿說，便請另尋他人商議去吧。”

惠世揚沉默了半天，方才慢吞吞的說道：“不知尚書大人對于今日朝會怎么看？”

袁可立想了想說道：“不過是一些年輕官員不知檢點，被陛下抓了一個現(xiàn)行，好在陛下性子寬厚，這風(fēng)波也算是過去了。”

惠世揚頓時冷笑了幾聲道：“陛下性子果然寬厚，但是我東林黨人今后在朝中也算是難以抬頭了。

以下官觀之，今后內(nèi)閣推動的改革之策，恐怕更是要多如牛毛了。失去了我等的牽制，再讓崔呈秀返回朝堂，這天啟年間的東林黨禍，未必不會再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