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的書房除了墻上掛著的弓箭和刀劍外,其他的擺設和一般的漢人家中書房并沒有什么不同。
書中的桌椅是來自于明國的蘇樣家具,典雅之中帶著幾分書卷氣,穿著一身常服的多爾袞坐在書桌前,忽略了他的發(fā)型的話,也就是一個尋常讀書人的樣子。
雖說多爾袞常常在兩白旗的將士們面前顯示,他有多尊重女真人的傳統(tǒng),但是在他的家中,卻處處可見明國的精美器物。就如他面前那座照明的玻璃燈盞,晶瑩剔透的玻璃燈罩下面是一只明國出產鯨燭,點燃之后既明亮又無煙火氣,是多爾袞晚間看書最為喜愛的照明器具。
多爾袞在人前裝作熱愛和尊重女真的傳統(tǒng),但這只是為了博取那些女真老人和保守勢力的支持而已。雖然他沒有得到什么人的指點,但是看到黃臺吉在政治上作出親近漢人的姿態(tài)之后,多爾袞便自然的選擇了站在女真人守舊勢力的一邊。
年幼的多爾袞在見證了母親被四大貝勒逼迫殉葬,而色厲膽薄的兄長阿濟格只會躲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不敢挺身出面保護母親之后,他就迅速的成熟了起來。
為了能夠在四大貝勒的環(huán)伺下活下去,并保住兩白旗的家當,他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盟友的政治技能。投靠黃臺吉,是為了抵御其他三大貝勒的咄咄逼人之勢。討好女真守舊勢力,是為了借此抵御黃臺吉對于兩白旗的分化拉攏。
所謂的女真守舊勢力,其實就是跟隨努爾哈赤開國的功勛集團,也就是所謂的既得利益者。在努爾哈赤接連斗爭了弟弟、長子、開國五大臣和次子的勢力之后,后金國中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就是曾經(jīng)的兩黃旗,也就是現(xiàn)在的兩白旗。
黃臺吉上位之后,為了鞏固自己的權位,先是換旗打壓兩白旗的政治地位,接著是抬高國內漢人的地位,解放了近四成八旗莊田里的漢人奴隸,這一系列政策損害利益最大的,無疑就是兩白旗的將士。
因此和其他各旗相比,兩白旗是最為懷念先汗統(tǒng)治,對后金現(xiàn)行政策最為不滿的一個群體。多爾袞對女真?zhèn)鹘y(tǒng)的尊重和熱愛,讓這些兩白旗將士看到了恢復昔日榮光的可能,也因此緊緊的團結在了多爾袞、多鐸兄弟身邊。
不過,當初努爾哈赤起兵反明,就是想讓自己過上和漢人一樣的生活,并不是為了維護什么女真人的傳統(tǒng)。
漢人的宮殿住著,總比女真人在山林里搭建的長屋舒適。漢人制作的精美器具,總比女真人用木頭制作的粗苯家什好用。用過了漢人使用的鯨燭,還有誰會喜歡氣味熏人且昏暗的牛油大燭?
因此,不管人前多么貶低漢人的文化,多爾袞回到家中還是很誠實的用上了漢人們制作的一切。當然,那些口口聲聲要尊重傳統(tǒng)的女真保守勢力,回到家中同樣也不例外。
不過也有那么幾個二傻子是真信了這一套,比如多鐸每次看到多爾袞書房中的這些漢人器物,就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所以他也很少來多爾袞的書房。
多爾袞因為身體一直不好,所以從小就很注意飲食的規(guī)律。他意外的沒有在晚餐時間出現(xiàn),讓多鐸忍不住擔憂了起來,所以也就打破了往日的忌諱,跑來了書房。
眼尖的多鐸很快便看到,多爾袞靠在圈椅上看著面前桌上的一疊紙發(fā)呆。年紀尚幼的多鐸也沒學會什么城府,頓時就快步上前從桌上抓起了那疊紙張翻看了起來。
當多鐸把面前的信件抓走時,多爾袞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他趕緊伸手想要抓回信件,但是反應敏捷的多鐸順勢向后退了一步,就躲過了兄長的阻擾。
雖然多鐸不愛學習漢字,但是拜現(xiàn)在明國開始流行起來的簡化字和白話文,倒是讓他擺脫了此前不識漢文的半文盲程度。
這封信件是杜度所寫,雖然杜度的漢學造詣不錯,被后金權貴孤立的他,成年之前除了練武和讀書之外,也沒有什么其他社交活動可以參加。
不過這封信雖然是寫給多爾袞兄弟的,但是也需要給崇禎過目品評的,為了迎合皇帝喜好簡化字和白話文的習慣,杜度自然采用了簡化字和淺白的文字來寫這封信。
因此多鐸閱讀這封信時并沒有遇到什么障礙,很快就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件的內容。多爾袞這才起身走到了他身邊,從他手中抽走了信紙,在照明的鯨燭處引了火,看著這幾頁紙完全燃燒成灰燼。
多爾袞正盯著焚燒的紙張時,他身后的多鐸已經(jīng)被信件中的內容給激怒了,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幾次之后,多鐸就眼睛發(fā)紅的盯著兄長的背影問道:“杜度在信上說的是不是真的,大妃真的是被汗逼死的…”
“住嘴。”多爾袞一聲怒斥,打斷了弟弟繼續(xù)說下去。這兩年來一直被多爾袞庇護在身后的多鐸,條件反射一般的住了口,但是他心中卻依舊憤懣的很,并沒有因為多爾袞的一次怒斥就忘卻了剛剛看到的內容。
父母一向偏愛小兒子,多鐸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可以說是完全在父母的寵愛中長大的。而他和母親之間的親密,也超過了兩個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