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井伊直孝和幕府上層已經知道明人插手了忠長殿下的叛亂,但他們并沒有對下面的家臣和士兵們公布這些事情。是以剛剛聽聞此事的井伊家臣們,也是驚怒交加。
這些家臣受到驚嚇,是因為明人居然是大阪叛軍的指揮,這令他們想起了文祿慶長之役中,那些戰國大名們被明軍打的丟盔棄甲的經歷。他們的憤怒,則是日本被這位明人稱為蠻夷之屬。
向中國學習了上千年的文化之后,華夷之分在日本也是一種政治正確。就像中國把國境之外的民族稱為四夷,日本同樣把日本列島之外的土著民族視為蠻夷,把自己視為中華。
雖然日本在東亞的宗藩體系內算是較為特殊的存在,他們仰慕中華文化,但又不像其他民族一樣對中國人頂禮膜拜。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倒是覺得自己和中國是平起平坐的存在,當然這種論他們也只敢在國內說說而已。
但日本人心里還是很清楚的,在東亞宗藩體系之中的老大是誰。一旦中國真的號召天下,把日本排除在了中華文明之外,這對于日本在東亞民族中的地位將會是一個致命的打擊,而幕府也就失去了統治日本的正當性。
就在家臣們竊竊私語的時候,井伊直孝卻從憤怒中清醒了過來。他收起了書信,冷靜的對著家臣們說道:“為了井伊家的名譽,原本我當戰死于此。
不過井伊家的名譽事小,幕府的存亡事大。這位明國副使既然把這封信送到了我手中,我又豈敢置幕府存亡于不顧,看來我們的確是要撤退了。不過我們也不能置前軍于不顧…”
雖然井伊直孝口口聲聲說不能置前軍于不顧,但他所謂的不顧,也就是讓人去通知一下阿部正次撤軍而已。至于老營內的人馬撤退,井伊直孝也分成了兩個部分,三千赤備隊跟他一起行動,其他人馬則由西鄉重員帶領。
井伊直孝否決了這班被嚇壞了的家臣們提出的,直接進攻枚方然后撤回京都的意見。因為這預示著本次出征已經完全失敗,天知道后方的德川義直會怎么對付他。
腦子已經完全清醒過來的井伊直孝,把撤退的目的地定在了奈良。那里不僅有稻垣重綱的一部人馬,還有群山環繞作為天然的防御。此外撤到這一地區,他好歹還能向幕府解釋,雖然出征不力,但他好歹沒有逃跑。
在前軍的大營中,看著對面的大阪軍好整以暇的在自己面前列陣,阿部正次等前軍將領都滿是焦慮的等待著井伊直孝的指示。他們很清楚,一旦對方排列好陣型,對于前軍大營的進攻就要正式開始了。
作為一個進攻營地,前軍大營的外圍只有一道淺壕和三道竹籬笆而已。阿部正次并不覺得這些簡陋的防御設施能夠起什么作用,而且一旦對面的大阪軍開始進攻,他們連逃亡的機會都失去了。
然而,阿部正次和部下們等來的,只是一份令他們自行撤往枚方宿場的命令。至于眾人滿心期待的,讓赤備隊配合他們撤退的要求,在這份命令上則只字未提。
聽完了信使傳達的命令之后,帳內也是一片安靜。過了許久才有一名將領不太相信的說道:“井伊殿這就打算不管我們了?”
另一名滿是怨氣的將士則憤憤的回道:“還在做什么美夢呢,井伊殿都已經帶著自家的赤備隊跑路了,這還是打算嗎?”
僅僅是片刻之間,帳內就同仇敵愾的把仇恨送給了把他們丟下的井伊家了。阿部正次在邊上聽了半天,除了抱怨之外就沒有聽到什么有用的建議,不由拉下臉來將眾人都訓斥了一通。
待到帳內重新安靜下來之后,阿部正次才說道:“事已至此,你們可有什么打算?”
帳內的將領們互相以眼神交流了片刻,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出聲說道:“外面的大阪軍正列陣待攻,這個時候撤退和自取滅亡有什么區別?我們能不能看到枚方宿場的影子都是個問題,還談什么返回京都?”
阿部正次頓時瞇了瞇眼睛,冷冷說道:“那么你們是想留下來和大阪軍決一死戰了?”
帳內再次沉默了許久,方才有人弱弱的說道:“除了撤退和死戰,難道就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嗎?”
這話一出,便有人呼應道:“不錯,咱們難道不能同大阪軍談和嗎?聽說對面的大阪軍中,有不少是阿部大人的舊屬,不如請阿部大人前去談判,讓他們放條生路于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