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李佑所率明軍同堵住去路的清軍接仗5次,皆破之。就連星訥身邊的親衛,見到明軍沖鋒時也開始色變了。當日作戰耀州軍折損近一半人馬,不過好在有著各路屯田兵的來源,當這一天快要結束時,星訥身邊的步卒反而增加到了900余人,而勞薩身邊的騎兵也擴展到了近500騎。
而明軍這邊雖然士氣不墜,但是這一天的行軍依然沒有超過10里,損失人員又增加了百余人。整只軍隊人數已經不到1千1百人,而在他們出發時,全軍有將近一千六百之數。
當晚駐扎時,聽到這個損失數字,李佑同曹慈恩兩人都許久說不出話來。良久之后,曹慈恩看著面前在篝火上煮的沸騰起來的鯨肉罐頭,不由有些木然的說道:“我們把大部分輜重丟棄在了耀州城下,如果明日繼續像今日這樣戰斗的話,部隊攜帶的彈藥恐怕就要消耗殆盡了。你說李參謀明日真的能夠及時趕到嗎?”
對于這個問題,李佑也是難以回答。雖說李巖曾經告訴他,三日后若是沒有消息傳回營口,他就會帶著人馬出來接應他們。但是李巖總不可能直接出兵的,他總要安置好營口城的事務才能出兵,這樣一來就要花費上一天時間,從營口跑來接應他們又要花去一天,這樣一來最樂觀的估計,也只有第三日才能同他們碰面。
可是在這些清軍的死纏爛打之下,他們究竟能不能扛到第三天呢?李佑長長吐出了一口氣息,然后堅定的說道:“我記得以前陛下每次巡視近衛軍時,遇到有人提起困難,陛下必先說:人必自助,而后天助之??傄覀冏约合认朕k法解決難題,然后朝廷再從旁協助。
今日之事,我看也是如此。不管李參謀何時會出現,我們多往西面挪上一尺,都會早一刻見到援軍。因此,歸根結底想要獲得救援,就要看我們能夠向營口前進多少里地。
再說了,今日午后,我看清軍來援的部隊已經大幅減少,可見他們已經將附近的兵力都抽調來了此處。沒有了新血的加入,這些清軍也快到極限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現在大家只能比一比,誰能忍住最后一口氣不松懈了。先放棄的人就會輸…”
雖說李佑說的是大實話,但是曹慈恩心中依然是沉甸甸的,他不同于李佑這個科舉不成的破落戶秀才,家中也算是世代將門,一個河北地方的世襲守備之家。
正因為他比李佑更了解什么是軍隊,所以他始終無法像李佑這樣抱有一種理想化的信念。換句話說,他更認可現實發生的一切。
在目前的這種狀況下,他認為更應該趁著夜色突圍,雖然不可避免的會損失大部分士兵,但是起碼可以保留下一部分種子,回去后等待重建。
但是他知道,李佑絕不會認可他的意見,甚至于兩人的副手都不會贊同他的想法。如果說在出發之前,李佑成為這只臨時部隊的主將只是一種臨時指派,那么在耀州城下他所展現出來的勇氣和撤退中對于士卒的關心,已經讓這只部隊真正把他當做了軍中的主心骨。
曹慈恩此時才發覺,家中長輩向他傳授的官場秘籍,在這樣的戰場上基本毫無用處。這些秘籍有如何討好上司,如何交接同僚,如何拉攏部下,但卻偏偏沒有告訴他,如何才能獲取普通士兵的心。
而李佑這個書呆子,僅僅因為不肯放棄任何一名傷員和普通士卒的尸體,便輕易的獲得了部隊上下的認同和追隨。雖然在戰斗中,他們不得不為此付出了更大的犧牲,可并沒有人責怪李佑的決定,似乎這就是理所當然之事。
曹慈恩很難理解這一日身邊發生的一切,這和他過去接受的教育完全是背道而馳的操作,但是結果卻看起來并不壞。即便仍在清軍的包圍之中,周邊大多數士兵卻依舊如往日一般吃喝交談著,只是少了幾分笑鬧聲而已。
看著眼前開始散發出香氣的鯨肉罐頭,曹慈恩突然覺得沒了胃口,他此刻腦子里著實亂的很。
一日來的激戰不僅讓明軍疲憊不堪,同樣也令清軍有些難以維繼下去了。勞薩和星訥商議了之后,決定連晚上的騷擾行動都不用了,讓自己的部下們好好休息一會,也讓明軍士兵有時間松弛下來。
對于這樣一只沉浸在作戰中的軍隊而,不夠分量的騷擾只會讓這些明軍士兵保持在戒備狀態中而無暇去思考自己的處境,反倒是在激戰后的放松,倒是有可能讓這些士兵從高度注意力集中的狀態中退出,讓他們察覺到身邊所潛藏的危險。
如此一來,當明日再接戰時,明軍士兵也許就會泄氣,再無今日這種瘋狂而專注的作戰狀態。在這種考量之下,明軍倒是借機好好的休息了一個晚上。
當第二日太陽初升時,安靜了一晚的明軍又再次恢復了活力,看著這些明軍士兵有條不絮的收拾營地并列陣,似乎他們不過是在進行一次野外郊游的活動一般,就連星訥自己都有了幾分氣餒,忍不住輕輕自問道:“究竟還要戰斗到多少次,你們才會放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