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島津久通和島津久章、島津久慶兩人據理力爭時,年僅25歲的島津家主島津光久也正坐在位置上觀察著下面的家臣們的表情。只是他看了半天,發覺有資格坐在評議間的家臣們對于三人的爭論始終保持著沉默,完全是一副兩邊都不想得罪的樣子。
他頓時知道,此刻還不是同島津久章、島津久慶兩人翻臉的時刻,即便他想要借機治罪兩人,恐怕也是會被這些家臣們勸說攔阻下來。
“夠了。”島津光久用手中的折扇重重的擊打了一下面前的榻榻米,巨大的敲擊聲終于讓正在激烈爭辯的三人安靜了下來,房間內的家臣們也刷的把視線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島津光久也不理會眾人,就這么直接站了起來,走到了島津久章的面前。
島津久章雙手按在榻榻米上,身體屈前向站在面前停下的光久鞠躬行禮,雖然對方沒有說一句話,但是島津久章也還是覺得自己的眼皮一直在跳。
島津光久注視著島津久章的后腦勺許久,直到房間內安靜的能夠聽到家臣們各不類似的呼吸聲,他才用右手拿著收起的折扇在島津久章的肩膀上輕輕敲打著說道:“既然久章你過去就一直在主持藩政,今次又極力主張作戰。好,這件事依然交給你去辦理,不過在這之前,你敢不敢立下軍令狀?”
島津光久這話一說,原本想要出聲攔阻的島津久通也把話語咽了回去,至于其他家臣則都看向了島津久章的臉上,想要看看這位新城島津家的當主會怎么做。
島津久章的臉上也是青一陣白一陣,他知道立軍令狀這事可不是什么小事,要是擊退了幕府艦隊還行,可若是失敗了,他就必然成為島津家給幕府的交代了。
看著島津久章被家主逼進了死胡同,島津久慶不由出聲解圍道:“現在讓久章殿立下軍令狀是不是不太合適?久章殿剛剛的主張也是為了保住本家的家名,不至被幕府羞辱了去。總不可能幕府打上門來,我們還要笑臉相迎的去賠罪吧?”
島津久通剛想要出聲反駁,島津光久卻已經斬釘截鐵的說道:“這次可不單單是幕府打上門來,人家是拿著朝廷詔書上門問罪來的。你們既然一力主戰,那么就應當知道,一旦對著海上的幕府艦隊開戰就等于是自承了,暗殺內大臣一事和我們薩摩藩脫不了關系。
若是我們能夠擊退幕府艦隊,以后還能同朝廷、幕府打一打嘴仗。可若是我們輸了,你們不主動站出來負責,難道還要讓整個薩摩藩給你們陪葬不成?我薩摩武士雖然忠誠勇敢,但也不是這樣用來給你們擋災的…”
聽到家主暗示自己這些人貪生怕死,做事沒有擔當,只想用薩摩藩的招牌來抵擋幕府和朝廷的問責時,島津久章終于還是忍不住了。他知道,這個時候若是再不出聲,一旦家主的話傳到外面去,他的聲望就算是毀的一干二凈了。
他之所以能夠把持藩政,依靠的便是在薩摩武士團中豎立起來的聲望。一旦失去了聲望,他也就再難以獲得中下層武士的支持,等待而來的必然是島津光久對自己的政治清算。
更何況,若是不肯簽下軍令狀,他也無法繼續在這個問題上堅持自己的主張。一旦讓島津光久主持下同幕府和解,他也一樣會被拋出去當替罪羊,到時就更沒人愿意為自己出聲了。
因此他在悲憤之下,終于語氣生硬的回話道:“既然家主要我下軍令狀,我自然是愿意從命的。不過還請家主在我簽下軍令狀之后,不要再干涉我對付幕府的一切行動。”
島津光久冷冷的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道:“好,只要你別讓幕府軍打到這鶴丸城內來,你做什么,我都不會阻止你的…”
在島津光久的目視下,島津久章寫下了軍令狀,島津久慶也抖抖索索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島津光久令小姓收起軍令狀之后,便轉身向著內間走去,口中頗為平靜的說道:“大家就都散了吧,剩下的事便交給久章、久慶兩位大人去做好了。”
沒人能夠看得到,島津光久隱藏在袖子里握成拳頭的左手已經充滿了黏糊糊的汗水。雖然鹿兒島11月的天氣很是涼爽,站在城山城堡城墻上時,受到海風的吹拂,還隱隱有些遍體生涼的感覺,但站在城墻上的島津光久卻感到渾身充滿了燥熱,唯有在這海風吹拂之下才能感覺平靜一些。
就在剛剛的會議上,他第一次行使了作為家主的權力,看著往日把自己當成不成熟的小孩子糊弄的島津久章、島津久慶兩人吃癟,這令他心中大為快意,甚至都差點忘記了那些停在海上的幕府艦隊。
島津光久所站的這處城墻位置很好,剛好能夠看到那些從評議間離去下山的家臣行蹤,卻又不至于被家臣們所發現。過去兩年來,每次同家臣們開完會議后,他都會站在這個位置觀察離去的家臣們,觀察他們之間的互動,從而確認他們私下之間的關系是好還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