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終于點到了吉川廣正的名字。雖然長州藩把“團結一心”當做了藩中武士的精神信仰,但是有句話是怎么說來著,越是缺乏什么便越要強調什么。當豐臣秀吉拉攏了小早川隆基之后,毛利兩川體制就算是崩壞了。
當小早川隆基一脈隨著“關原戰神”小早川秀秋去世而絕嗣后,能夠和宗家爭奪藩內主政權利的便只剩下了吉川家。在豐臣家沒有復國之前,吉川家一直都是德川氏拉攏的對象,自然也就遭到了家主毛利秀就的提防。
不過隨著豐臣復國,德川氏拉攏吉川家打壓毛利家的戰略中斷,再加上長州藩的地盤擴大,毛利秀就需要“團結一心”的精神來團結剛剛加入毛利家的家臣,雙方的關系才算是漸漸緩和了下來。
可是吉川廣正卻是一個極為謹慎之人,即便毛利秀就一直對其示好,兩人之間又有著姻親關系,在藩政上他也是不會輕易發出什么聲音的。因此對于毛利秀就的詢問,他除了表示支持福原貞好的主張外,并沒有說出什么特別的意見。
對于吉川廣正的回答,毛利秀就是既滿意又不滿意,但是他并不愿意在這個時刻同吉川廣正發生什么沖突,因此正準備跳到下一位家臣時,卻無意間看到廣正身后就坐的吉川廣嘉用手托著下巴看著屋頂發呆,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這讓他心中頗不舒服,于是干脆點了吉川廣嘉的名字。
雖然吉川廣嘉留學北京時受到了崇禎的夸獎,因此在尊王攘夷志士中聲名遠播。但是在這座御殿內,他只是作為吉川廣正之子前來旁聽學習的,按照傳統是沒有發權力的。因此對于家主突然點到他的名字時,吉川廣嘉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邊上的熊谷元直用手推了他一把,他才醒悟了過來。
吉川廣嘉在沒有前往北京之前,在巖國便已經有著聰明好學的名聲了,當他在北京度過了人生最為重要的五年之后,作為亞洲乃至東方世界中心的北京,其風物人情都不是區區一個巖國和長州藩,甚至是日本能夠相比的。
這五年的半人質半學習生涯,讓吉川廣嘉大大的開拓了眼界,使其目光難以再局促于一個巖國和長州藩內。事實上,同其父親吉川廣正相比,吉川廣嘉對于毛利宗家的情感已經是相當淡薄了。當長州藩士還在耿耿于懷當初關原之戰中吉川廣家的行動讓本家失去了勝利的希望時,吉川廣嘉已經認為這些長州藩藩士的格局實在是太小了。
在今天這個時代,即便是連日本都在仰望的大明帝國,都迫不及待的把目光投之于海外諸方,不滿足于自古以來他們已經占據了天下最好的土地,世界的中心。不管是日本以北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地區,還是日本東面遠隔浩瀚大洋的美洲大陸,甚至于是突破了南洋群島更南方的印度洋。
明國的商人、農夫、軍人,正滿世界的去尋求那些未曾開發過的土地和無人發掘的財富,而毛利家也好,日本各藩也好,還在斤斤計較于能否從鄰居那里弄上一塊土地以壯大自家,這種封閉而沉悶的鄉下老農式的觀念,實在是讓他提不起任何興趣來。
煽動那些尊王攘夷的志士起義,不過是他想要讓這個沉悶的國度發生一點改變,從而讓新鮮的空氣流通到日本這個封閉的房間來,讓這些武士們抬頭看一眼外面的風景而已。雖然大明帶著南蠻人打破了德川幕府營造的鐵屋子,但是房間內的日本人只是睜開眼撇了外面一眼,就又開始慢慢的修補起這座被打破的鐵屋子來了。
對于吉川廣嘉這樣的年輕人來說,這樣的日本可不是他想要的國度。聽到了毛利秀就的問話之后,吉川廣嘉立刻整理了下坐姿,然后一本正經的向家主回道:“臣以為,眼下的上上策是立刻向大阪總督府投降,接受總督府下達的一切命令,則幕府軍也就再無借口攻打本家了。”
吉川廣嘉此一出,頓時令御殿內的毛利家臣們嘩然了起來。就連他的父親也立刻向他訓斥著,讓他閉嘴,接著又向家主請罪道:“吾兒畢竟年輕,對于世事還是不夠了解,家主還是不要將他的話當真了。這等國家大事,還是應當由閱歷豐富的家老和家主定奪才是,年輕人終究還是火候不足的。”
毛利秀就原本還想繼續追問,這吉川廣嘉的下策是什么,但是看著家臣們的情緒,吉川廣正的護子之情,也就揭過不提,向其他家臣詢問了下去。
不過之后的諸位家臣,就再也提不出同福原貞好、吉川廣嘉不一致的想法來了。這場會議足足開了五個多小時,直到眾人都餓的饑腸轆轆了,毛利秀就才總算是有所決定。他一邊令福原貞好出面聯絡四海貿易公司在長州的代表,請求對方從中轉圜。一邊則令山本又兵衛、熊谷元直主持下關和廣島的防御工作,以防止幕府軍和九州聯軍突入到長州藩的腹心。
這場會議雖然勉強得出了一個結論,但是這些毛利家的家臣們離去時都是心事重重,顯然他們并不認為家主的決定能夠解決眼下本家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