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田爾耕花費了大半個的家底,終于把話帶到了王承恩面前。他求王承恩說動陛下,把他貶出京城,無論去那都好,只要離京城夠遠。
他算是看出來了,只要他還呆在京城一天。那些被他打擊過的官員就不可能放過他。只有跑到這些官員看不到的地方,他才有可能逃過這一劫。
今天陛下召見他,田爾耕還以為是他花下去的銀子起作用了。但是崇禎的問話卻讓他有些心驚肉跳了,這問話的語氣雖然溫和,但是內容卻實在太難回答了。
不過田爾耕知道,今天是他最后的機會了。如果他今天不能讓崇禎釋去對他的疑慮,那么說不準崇禎就會把他拋給那些,因為魏忠賢掀起東林一案,而怨氣滿腹的官員們了。
田爾耕咬緊了牙關,低沉的說道:“啟稟陛下,小臣以為陛下不應該聽信這些腐儒的話,而處置了小臣。”
“奧?為什么?”
“因為臣還有用,臣可以為陛下鷹犬,為陛下清理朝中、地方上,阻擾陛下大計的官吏們。”
“哈哈,錦衣衛本就是我皇家之鷹犬,難道沒有了你田爾耕,朕就指揮不動錦衣衛了嗎?”朱由檢揶揄的嘲笑道。
崇禎的嘲笑并沒有讓田爾耕放棄,他低著頭堅持的說道:“陛下金口一開,錦衣衛中何人敢不奉命,然而如此一來,陛下清譽何在?今日錦衣衛中,無陛下之令,而敢于緝拿士大夫的,除小臣之外,實無他人。”
朱由檢若有所思的看著這個,被時人稱為大兒田爾耕的酷吏,似乎他并不像傳聞中的那么沒想法呢。也是,這位可是同樣出身于士大夫家族,以祖蔭進入錦衣衛的,他可不是毫無見識的一介莽夫。
室內突然安靜了下來,朱由檢沉默了許久,才面無表情的出聲說道:“朕不是武周,不需要來俊臣和周興。我大明也不是武唐,不需要羅織罪名的酷吏。你執掌錦衣衛這幾年,冤案辦了不少,原本應該以國法懲辦你,不過今日我大明內憂外患交織,朕不欲剛登基就興起大獄,因此暫且把你的腦袋寄在你的肩膀上。不過這京城呢,你也呆不住了。朕給你兩條路,一是給朕清查京城附近的軍屯事宜,要是你能辦的好,前事就一筆勾銷;二是革去職務,充軍云南,朕也會忘了你這個人。”
崇禎的語速說的很慢,似乎想讓田爾耕聽清楚他說的每一個字。崇禎給了田爾耕兩條路選擇的時候,田爾耕有些欣喜若狂,這可比他設想的最好的結局還要好上許多。
選擇充軍云南,正是他入宮之前最希望的結局。云南山高路遠,加之道路難行,大明朝廷對云南的影響力都不怎么高,幾乎就是和大明內地隔絕的一方化外之地。他去了云南,那些再怎么記恨他的仇家也無法可施了。
但是剛剛進入上書房前,他所想要的東西近在眼前的時候,田爾耕卻遲遲不能下決定了。相比起充軍云南,清查軍屯的道路顯然更為艱險。作為錦衣衛都指揮使,軍屯的問題他平時也略有耳聞,那些世襲的軍官和地方縉紳、鎮守太監勾結,侵吞軍戶的田地,卻不負擔軍戶應該繳納的稅賦,導致軍戶負擔過重出現不斷的逃亡。
對于那些軍官來說,軍戶逃亡的越多,他手中控制的土地就越多,截留的軍餉也越多,而軍官又是一個管理者,不需要對軍屯上繳的粒子銀負責,這就變成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軍屯的官員們權力很大,但是責任卻一點都沒有,是以侵占軍戶田地的事就變得越來越頻繁了。
但是最最重要的是,大明實行的是定額稅制度。也就是說明初太祖時期,制定了你這個軍屯衛所繳納多少稅收,一百多年過去了,你這個軍屯衛所依然要繳納這么多稅收。不管你這個軍屯衛所人口有無增長,田地有無減少,始終不變。
這種拍腦袋想出來的財政政策,完全沒有任何彈性。當軍屯衛所人口增長,荒地開墾出來時,國家不能多收。當軍戶開始逃亡,田地大量被地方縉紳侵占的時候,國家同樣不會少收。
最后的結果就是,軍戶都逃亡當了流民,而軍官卻成了大地主。國家稅收荒蕪了,地方縉紳、軍官和當地的鎮守太監卻塞滿了腰包。
想要清理軍屯,必然就要得罪地方縉紳、當地的鎮守太監、還有作為直接受益者的軍官們。這條路何止是艱險,簡直就是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