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11月27日,因大風罷朝會。朱由檢下令在文華殿召見故遼東經略楊鎬。
楊鎬在太監的引領下,從文化門而入,看著沿途久違的宮內景物,一時有些感慨萬千。
因為他策劃的薩爾滸之戰失敗后,明軍連續丟失了沈陽、開原、鐵嶺等戰略要地,遼東戰局因此大壞,而他也被彈劾下了天牢。
原本以為在天牢中不會呆上很久的楊鎬,卻不想隨著努爾哈赤在遼東不停的攻城略地,最后開制建國,自稱為后金國后。朝中替他求情的官員就開始逐漸稀落,而要求追究遼東局勢大壞的責任者的聲音,在朝堂上卻漸漸高漲了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楊鎬便知道了,判了他死刑,但是沒有即刻執行,這已經是天啟皇帝極力袒護他的結果了。
遼東局勢大壞,幾千里國土淪陷,數百萬遼東生民淪于建奴之手,十幾萬明軍接連沒于遼東戰事當中,還有每年數百萬兩讓天下生民怨聲載道的加征遼餉,這一切無疑需要有個人站出來負責的。
東林黨和閹黨都不愿意承擔這個責任,而天啟雖然知道楊鎬有責任,責任卻并不如官們彈劾的那么多,但是天啟不可能為了楊鎬,把遼東失利的事攬到自己身上來。
因此楊鎬也就絕了生出天牢的心,而崇禎即位之后,親自到天牢之中看望他,雖然讓楊鎬感動非常,但是他并不覺得這位少年天子有能力讓自己走出天牢,并推動大明同后金議和的事項。作為文臣出身的他非常清楚,那些朝臣們為了自己的清名,是絕不會同意同建奴議和的要求的。
當他接到崇禎的詔書,赦免他的死刑,令他戴罪立功,擔任使者同后金議和時,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
楊鎬換上了一件沒有補子的常服,來到文化殿前時,依舊還沒想明白,崇禎是如何說服那些固執的文官們的。
在文化殿內,朱由檢打量了一眼,在信王府將息了近一個多月的楊鎬,看到到臉色紅潤,精神看起來也很旺盛之后,終于放下了心來。
臘月時節前往沈陽,這可是一趟相當消耗體力的旅行,更別提還要同皇太極這等難纏的人物打交道。
“…授楊鎬太常寺少卿…”王體乾站在御座前方,對著拜伏在地上楊鎬宣讀著崇禎的旨意。
楊鎬雖然有些昏昏然,但還沒有忘記官場上的禮儀,按制對著崇禎謝恩拜謝道。
看著繁瑣的禮儀完成之后,朱由檢終于開口說道:“楊卿飽經牢獄之苦,朕本當給假幾月,一來給你將養身體,二來也好讓你和家人好好團聚幾日。但是現在國事煩憂,朕才疏德薄,尚需大臣們忠心輔佐政事。故不得不請楊卿暫且延后了天倫之樂,先以國事為重了。”
“陛下嚴重了,罪人楊鎬才德淺陋,蒙陛下開恩釋出牢籠,已經是天恩浩蕩。更豈敢以私情而壞公事,陛下但有所命,罪人必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看著楊鎬五體投地,額頭緊緊貼在大殿內的地磚上,甕聲甕氣的說話,朱由檢笑了笑說道:“天氣日寒,楊卿就站起來回話吧。朕可不想,這邊你還沒有出京,就病倒了。”
楊鎬拍了拍袖子,站了起來。這才精神亢奮的對著崇禎大聲說道:“如今天氣日寒,遼東建奴眾酋必然躲在沈陽貓冬,罪臣請陛下允許,即刻出發前往遼東。罪臣聽聞建奴大酋努爾哈赤于去歲病亡,奴酋四子黃臺吉雖然繼位,但是并未專權獨斷,而是以四大貝勒之名共治。
以臣看來,這即是證明了,老奴去世之后,建奴之中并無一人聲望卓著,可以號令女真諸部的事實。建奴以四大貝勒共治,則政必出多門,其四人之中必有權力之爭。
這些奴酋未必全是一心于我大明為敵之輩,其中必有和休戰之人。陛下既然已經決心和,當趁這些奴酋之間尚未決出勝負之時,盡快讓罪臣出使。
若是奴酋四貝勒之中果有裂隙,則正好讓罪臣可以借機而做,完成陛下之重托,讓我遼東軍民可以緩頰一二。”
朱由檢有些意外的看了楊鎬一眼,看來這些日子來關于遼東情況的報告,讓這位故遼東經略居然大致猜測出了建奴內部的形勢。
這位遼東經略策劃戰爭答應是常人以下的水準,但是對于政治斗爭的悟性上,倒是常人以上的水準。
只可惜在朱由檢眼里,從來沒有對同后金議和的成功抱有太大的希望。
皇太極這樣的人物,要是能被區區一紙和約束縛住自己的手腳,也就不是奠定了滿清入關的太宗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