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縣崔宅博山堂,崔呈秀正拿著一件雨過天青色的茶碗,在西窗下小心的用一塊潔白的棉布擦拭著。
他一邊擦拭著茶碗,還不時的在窗外照射進來的光線下仔細端詳著。在光線的照射下,他手中的這只茶碗,在慢慢轉動下,色彩也發生了奇跡般的變化,就像是一朵變化無常的云霞一般。
這只茶碗正是號稱“入窯一色,出窯萬彩”的北宋鈞瓷,鈞瓷的釉色窯變并不是出于人為,而是在窯內爐火的高溫下自然形成。就是說,這世界上絕不會有兩件一模一樣的鈞瓷,每一件鈞瓷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也是不可復制的珍寶。
正因為這個特點,鈞瓷也就成了北宋五大名瓷之首。素有“黃金有價鈞無價”和“家有萬貫,不如鈞瓷一件”的美譽。
鈞瓷窯變釉色之美,在北宋終于引起了朝野人士的注意。宋徽宗傳下旨意,在禹州鈞臺附近建官窯為皇宮燒制貢瓷,這便是鈞瓷官窯。
官窯為皇家燒制貢品,只求器物精美,可以不計工時,不計成本。因此北宋官窯出產的鈞瓷更是彌足珍貴,但是靖康之變后,官窯衰敗,工匠四散,鈞瓷的制造技術也就失傳了。
經過了兩宋元明的戰亂之后,世上官窯鈞瓷的數量已經極為稀少,大部分都收藏于皇宮之內。此刻崔呈秀手中的這只官窯精品,即便是同皇宮大內之中收藏的鈞瓷相比,也可以排的上名次了。
正因為如此,崔呈秀對這只茶碗簡直是視如性命,連清潔都不愿意假手于人。他正一邊清潔一邊觀賞茶碗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大呼小叫的聲音。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頓時驚醒了他,讓他的手抖了一下,幸好他的反應敏捷,才沒有放手。雖然保住了手中的茶碗,但是也徹底打消了他欣賞茶碗的心情。
崔呈秀小心的把手中的茶碗放回了,他面前的紫檀木盒內,然后小心的關好盒子。他正輕柔的做著這些動作的時候,他的長子崔鐸已經跑進了房門,站在了他身后,上氣不接下氣的對著他說道:“父親,大、大事不好了。”
崔呈秀轉過身,狠狠的盯了兒子一眼,看著他低下了頭去,才語氣冷峻的說道:“告訴你多少次了,每臨大事要有靜氣。你現在也不是毛頭小伙子了,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怎么遇到點事,還是這么咋咋呼呼的…”
崔鐸不得不低頭恭順的站立在那里,被自己的老爹訓斥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才聽到崔呈秀住口,詢問他這么著急的跑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聽到父親停下了訓斥后,習以為常的崔鐸,立刻抬起頭頗為緊張的說道:“負責治理海河的工部侍郎蔣德璟,同勘察了整條薊運河流域的幾名官吏會談之后,打算在城東的翠屏山和鳳凰山之間筑壩攔河,以兩山之間的山谷為池蓄水。
父親,這城東州河邊上的15萬畝水澆地,我們家就占了近三分之二。蔣德璟這么干,不是在跟咱們家過不去嗎?還有,我薊州父老不少人的祖墳就在那塊地方,這攔河大壩一起來,不就把別人的祖墳也給淹沒了嗎。
父親,這事你可得出來同那個蔣德璟說道說道。可不能讓他欺負到咱們家的頭上來…”
崔鐸還在絮絮叨叨的勸說自己的父親時,崔呈秀已經不耐煩的打斷了他,“閉嘴,蔣德璟也是你叫的?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正途出身,現在又是朝廷大員,你也敢這么口沒遮攔,是想讓別人罵我沒有家教么?”
崔鐸吃這一嚇,頓時閉上了嘴。崔呈秀轉著眼珠子想了許久,才向兒子問道:“這消息你是從那里聽來的?”
“中午吃酒時,在酒樓里遇到了本州縣官的幕僚黃師爺,他悄悄告訴我的。說是縣衙派人跟著蔣侍郎去實地勘察地形時,在邊上聽到了他們在討論這個計劃。”崔鐸老實的回答著父親的問話。
北方的水澆地已經是相當于南方的上田了,雖說薊州因為靠近邊境,所以地價低廉,但是這城東的水澆地,也起碼要8、9兩一畝。
這蔣德璟動了動嘴皮子,就要讓他損失8、9萬兩,崔呈秀心里自然是有些氣惱的。不過他現在畢竟不比從前,不是權傾朝野的崔本兵,而只是一個在家守制的官員。因此向來做事跋扈的崔呈秀,現在遇到事情倒是也肯思考一陣了。
崔呈秀抑制住怒氣,仔細考慮了幾回,倒是有些疑惑了起來。就算是這蔣德璟想要同他過不去,也不應該搞的這么大。淹沒十幾萬畝良田,可不是什么小事情,要是他收集薊州父老的意見向朝廷申訴,蔣德璟同樣落不下什么好處。
思前想后了許久,崔呈秀再次抬頭看著兒子問道:“衙門中的人,都聽到了些什么,你從頭給我說一遍。”
崔鐸眨了眨眼睛有些傻眼,他小聲的回道:“我聽到了這個消息就趕緊跑回來了,細節什么的,還沒來得及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