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畏顯然已經考慮過趙率教提出的問題,他不假思索的回道:“置老弱婦孺于城內,青壯守于城外,于城池四廂畫地為城,分配軍士加以管制,再勒以軍伍。為了保護自己在城內家小的安危,他們豈能不賣命死戰?”
趙率教還沒有反應過來,巡撫王元雅和知縣徐澤已經忍不住出聲反對道:“不可,這不是等于逼迫百姓去送死嗎?家在城外的百姓大約不會反對,但是家在城內的百姓聽到這個命令,恐怕會立刻變亂,那豈不是弄巧成拙?
而且城內居民多為士紳商民,現在把他們家中的青壯安置在城外對付奴兵,恐怕這些人對我們的怨恨還要超過后金,就算是奴兵退去,我們也要被這些士紳大戶告到朝廷上去的。
在說了國朝立國以來,還從沒有把百姓放在前面抵擋敵軍,而軍隊居于城內安守的先例。要是我們開了這種先例,恐怕就真要身敗名裂,被天下群起而攻之了。”
周三畏看了一眼沉吟不語的趙率教,才開口回道:“如果我們不能保住遵化城,以建奴往日在遼東破城后的所為,這城池內外的百姓會有多少人能活下來呢?
現在只有先保住了遵化城,我們才能先活下來,只要我們能夠活下來,遵化城內起碼還能保存一點生氣,不會全然被建奴所摧殘。
下官再說句誅心的話,我們如果不讓這些百姓參與到這場保衛遵化的戰爭中來,那么這些百姓落到建奴手中,難道不會用于蟻附攻城,以消耗我遵化守軍的力量嗎?
更何況不把青壯遣出城外,戰事激烈起來,城內這些心懷不軌的奸細行動起來,我等的性命不保是小,若是耽誤了王事,讓建奴占據遵化以為基地,出兵東掠西侵,讓薊州保衛戰的局勢惡化是大啊。”
牽涉到自家性命,兩位官員頓時不語了。去年皇帝改革官制,準許官員赴任時帶上家小,還給予了一些補貼,因此王元雅和徐澤都把家人接到了遵化。
遵化雖然是邊城,但已經是30多年沒有遇到過戰火了,連遵化城外的空地上,現在也建起了大大小小的民居和商鋪,還有幾十家最為興盛的鐵匠鋪。
這種安居樂業的日子,讓此地的居民早就忘記了,遵化城曾經是北地最為要緊的軍事要塞,負責抵擋來自北方的游牧民族入侵的重任。
王元雅和徐澤受到后金大軍入侵的消息就想要送走家人,但是誰也沒想到后金軍隊入侵的速度會這么快,他們還沒有把家人送走,后金軍隊破關的消息已經到了。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想要送走家人顯然就有些動搖軍心了,因此他們也只能作罷。有了家人在城內,他們對于遵化城的安危也就更為重視了些。
王元雅和徐澤都是進士出身,雖然在軍事上沒有什么才能,但他們也沒打算向后金投降,壞了自己的名節。
這**謀部派來傳令的周三畏,雖然出了一個會惹來非議的主張,但是兩人倒是聽的明白,這的確是一個有利于遵化城防的主意,只是太過于無情了些。
徐澤看了看身邊臉色難看的王元雅,不由再次說道:“是不是不要動城內的百姓,只是把城外的老弱婦孺接入城內來?這樣大家也可以同本縣父老商量商量?”
周三畏搖了搖頭說道:“這遵化城一共就這么大,想要把城外的婦孺接進來,就必須讓城內的百姓騰出住房來。我們現在不得罪城內的大戶,等到讓他們騰出房子的時候,同樣會激怒他們。
讓一群心存怨恨,又能聚集起大群青壯的大戶留在城內,那豈不是自找死路么?
更何況,把青壯和老弱婦孺分開安置之外,我們還需要收繳城內外百姓、商戶家中的糧食、布匹、燃料等物資。
一旦讓后金大軍兵臨城下,這場戰爭究竟要打多久就不好說了。城池內外及近十萬余口,若是不按口授糧,集中開伙,這些百姓存糧吃盡后,還能為我們所用嗎?
普通百姓家中存糧不多,柴薪也不多,但是想要守住這座城池,就必須讓他們不要擔憂自己和城內家人的口糧,搜集全城糧食和燃料,然后制定標準進行統一分配,才是正理。”
王元雅嘆氣的說道:“周參謀你說的也許都是正理,但是,但是這么做的后果,便是讓這些城內大戶們跟我們結仇了,要是他們不愿意把青壯交出來,不把物資交出來,難道我們還要派兵打進去么?這么做同強盜山賊有什么區別?”
趙率教猶豫不決的看了看王元雅,又看了看周三畏,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么。事實上他倒是認同了周三畏的主張,原本就不是薊州鎮出身的他,其實是比較擔心作戰時城內有人作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