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的話聽在田爾耕耳中,不是與有榮焉,而是悚然心驚。他自然明白,皇帝這么禮遇他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清理軍屯一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他的下場必然是慘不可。
田爾耕心中其他心思立刻全部拋開了,他知道不管他有什么想法,只有干成了清理軍屯這件事才有機會去想。
看到田爾耕坐下之后,朱由檢才開口問道:“京城附近衛所眾多,你認為應該從那個衛所開始清理比較合適呢?”
田爾耕只是略一思索,就回答道:“營州左屯衛位于邊墻和京城之中,此衛官兵久不聞戰火,軍務廢弛。我之前有所耳聞,此衛官兵逃亡者有十之七、八,衛所屯地也只有剩下版圖之上的十之二、三。其衛所之地大多為地方豪族、勛貴、太監還有…”
原本還說的比較流暢的田爾耕突然停下來了,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
“有什么就說,何必吞吞吐吐。朕難道還會因為你說了實話,就怪罪于你不成?”朱由檢皺了皺眉頭說道。
田爾耕心一橫,就低頭注視著地上的地毯說道:“我聽說,宮中也占了幾塊地作為皇莊。”
“王承恩,宮內在營州左屯衛占了幾塊地?”朱由檢毫不遲疑的問道。
皇帝的反應出乎田爾耕意料,原本他以為朱由檢會有所猶豫。但是這位陛下看來似乎對財富并不怎么看重。由微見著,可見陛下是真心想要整理軍制了。陛下年少氣盛,但愿不要是一時沖動,否則他就是祭祀用的犧牲了。
從王承恩那里了解了一些皇莊的情報之后,朱由檢才對著王承恩說道:“你這兩天讓這三個皇莊的管事來宮內一趟,愿意留下的以后就要編入軍戶,不愿意的就分流到其他皇莊去。到時候把皇莊完整的交給田爾耕。”
王承恩有些為難了,宮內的太監雖然有月例,但是大明朝連官員的俸祿都這么刻薄,更別提這些皇帝的家奴了。這太監月例銀子也就混個餓不死而已,大多數太監的生活改善,也就是指望這些皇莊了。
是以自明中期之后隨著宮內太監數量的增加,而宮內侵占的皇莊也在不斷的增長。改革能提高宮內太監的待遇,大家自然是歡迎的,但是改革要是損害到自己的利益,那么作為太監這個團體的一員,王承恩自然是要站出來說話的。
然而讓王承恩為難的是,如果替太監說話,就會讓自己從小陪伴的朱由檢失望。但是不說的話,又會讓宮內的太監們怨恨,在場而又不出聲攔阻的自己。
王承恩思來想去,最后還是使出了宮內太監們最拿手的拖延策略。大明的皇帝一向沒什么長性子,一拖兩拖之后也就記不得自己吩咐過的事了。所以宮中的太監一旦遇到有什么不想去辦,但是皇帝又吩咐過的事,就會選擇拖延戰術,拖到皇帝自己忘記了,就是皆大歡喜。
王承恩拿定主意之后,就開口說道:“陛下,馬上就是秋收了。今年的莊稼就要成熟了,現在讓莊戶們走人是不是不大好,就算是把他們分流到其他皇莊中,沒了這一年的收獲,明年他們要怎么活下去呢?我看是不是等收獲完了這一季的麥子再說?”
“三個皇莊九千傾地,涉及到的人口幾近4萬5千人,的確是個很大的問題。但是按照規定,每畝田繳3分銀子,三個皇莊就是2萬7千兩。京城各處皇莊加起來近300多萬畝,理論上應該每年上繳11萬多兩白銀。但是我聽說這幾年最好的年份也就上繳了7萬多兩。
為了這區區每年7萬多兩銀子,弄的京城附近民怨沸騰,豪族勛貴群起而學之,國家稅收損失超過百萬,這筆錢到最后難道不還是要從內庫中撥出去嗎?這種賠本的生意有人干了這么多年還樂此不彼,是掛著朕的名義在喝大明的血啊。
告訴御馬監的龐天壽,不只是這三個皇莊,所有皇莊、牧場、皇店都要進行改革。哪怕就算是每年沒了這20多萬兩銀子,朕也不許有些人打著朕的招牌,敗壞大明的國政。
這四萬多人要盡量讓他們留下來,改成軍戶無非就是害怕今后子孫后代永遠不得脫籍么。要清理屯田的話,這軍戶制度也要改,我大明的衛所制度時至今天已經是難以為繼了,軍人不能搞世襲制,普通軍士也不能搞終身制。
軍戶今后只負責提供兵源,但其本身不再作為軍人管理,而應當視同為民戶。每個年滿18歲的男丁只要沒有身體缺陷和智力殘疾,就必須服役滿5年。
5年之后還沒有升級為軍官者,就應當退役。現在的衛所軍隊也同樣照此處理,凡是服役者必須脫產訓練作戰,禁止軍官和地方官員奴役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