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桂沖到崇禎的面前就開始緊張的上下打量,“血,血…”一名部下突然指著崇禎的脖子叫道。
從死人堆里殺出來的滿桂,看著崇禎脖子上泌出的一點血跡,比當初自己肩膀被敵人看了一刀還要驚恐。
他對著崇禎喃喃說道:“陛、陛…”
朱由檢左手摸了一把脖子,把手放在眼前看到只一點血痕而已,就不在意的打斷了滿桂說的話:“沒必要,我姓朱,將軍可以叫我朱公子。”
滿桂頓時心安了一些,陛下既然不愿意揭破自己的身份,那么他們這些在場人士護衛不及時的罪名也就不會有了。
對于無命的命運,滿桂現在連想都不愿去想,他只期待皇帝不會遷怒于他和其他人而已。
“讓一讓,不要攔著我。”朱由檢撥開了擋在他前面的一名軍官,正好看到無命對著兩名侍女抱拳彎腰賠禮。
李月仙和剛剛蘇醒的綠蘿兩人,趕緊起身還禮,臉上顯得非常緊張。
無命粗聲粗氣的向兩名侍女賠禮之后,就袖手站在那里,一不發的等待崇禎的發落。
看到大帥和同僚們對這位少年緊張的模樣,無命就知道這位少年的身份大約是很貴重了,不過這個時候他倒是什么都放下了,連對著少年求饒都不愿意說一句,即便是身邊的同僚給他不斷的使著眼色。
無命心里開始想起了過去的事:沈陽淪陷后,一家人僥幸逃出了城外。在逃往廣寧的路上,遇到了兩名建奴的偵騎,無命臉上挨了一刀,就昏倒在地。
當他醒來時,發覺兩名建奴就在不遠處的地方休息,母親正被迫給他們燒火做飯,兩個妹妹被捆在了一起,父親、祖父、叔伯都躺在他附近,看樣子已經死去多時。
對于當時的場景,無命記得很清楚。兩名建奴,側著身子對著他的一名建奴,靠著樹根睡著了,另一名背對著他的建奴,則在清點從截殺平民身上搜出來的財物。
背對著他的建奴距離他大約不到5步,建奴的武器就隨意的放在身邊。似乎只要他前行幾步,就能取過那把刀替家人報仇,也能救出母親和妹妹。
但是他看著那把刀想了很多,就是挪動不了一個指頭。一直在哭泣的大妹妹似乎發現了他沒死的事,原本還對他一直期待著,但是看到他毫無動靜的樣子,終于還是把頭挪開,不再注視著他這個方向了。
直到那名睡著了的建奴被喚醒,他也什么都沒能做。吃完了母親做好的飯,兩名建奴就打算離去。
但是兩匹馬顯然很難帶上三個女人,兩名建奴只是討論了幾句,就抽刀砍殺了他的母親,殺人對這些建奴來說,似乎就如同喝水一般簡單。
母親死亡的時候,他也一樣沒動,反而閉上了眼睛,祈禱著兩名建奴趕緊帶著人離開。
但是兩個妹妹顯然被刺激到了,似乎想要同建奴拼命。等到他耳中聽到兩名建奴罵罵咧咧的離去之后,他才敢重新睜開眼睛看著四周的情況。
他原本以為會被建奴帶走的兩個妹妹,同樣死在了建奴的刀下。看著滿地的家人尸體,他只是失神了片刻,就忙不迭的逃亡了,連為家人安葬都忘記了。
不知道饑餓,也忘記了睡眠的他,整整走了一日兩夜才逃離了建奴的大軍。
從哪以后他就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也懼怕睡眠,因為一旦睡著,就能看到閉不上眼睛的大妹。
這種折磨讓他覺得,當初是不是應該沖上去抓起那把刀,也許他的人生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越是懊惱于當初自己的行為,就越是憎恨現在的自己。而雙手空空如也的他,跑到了山海關之后,為了能填飽肚子,就當了一名士兵。
快要被自己的回憶折磨瘋掉的他,上了戰場之后,想要讓這些建奴送他去見自己的家人,于是他每戰都會出現在最危險的地方。
然而世事就是這么變化無常,當他一心想要去見身在黃泉的家人時,死亡卻開始躲避他了。
他在戰場上的瘋狂之舉,反而被滿桂給看中了,最后成了大帥的一名親兵。
但是今天,在京城的會同館,他過去的傷疤再次被血淋淋的揭開了,這次他終于發覺,逃避過去并不能讓他忘記,他對家人的悔恨之心。
長久淤積在心中的悔恨,在往日被他用對這個世界的憤怒所掩蓋了,但是現在卻完全被這位少年所引發出來了。這一刻他心里空空蕩蕩的,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了。
朱由檢對著兩名侍女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先去一邊,等會唱幾只開心一點的曲子。”
李月仙忍不住抬頭看了崇禎一眼,應了一聲,扶著綠蘿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