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新遠也十分欣賞這個年青人,問著他道:“張賢,你家是哪里的?”
“南京!”
“哦!你家里還有什么人呀?”
張賢低下了頭,等他抬起頭來,滿眼含滿了淚水。
張慕禮在桌子底下忍不住的踢了黃新遠一腳,而這時,黃新遠也似乎有一些明白。
只見張賢又強忍著痛,笑了笑道:“我家里已經沒什么人了,父母都在日本鬼子攻陷南京時身亡了,還有兩個兄弟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人世。”
“哦,對不起,我不知道!”黃新遠也覺出了自己問題唐突。
“沒什么,三連長!”張賢客氣地道。
一時間,氣氛驟然凝固了,大家都默默地端著酒杯,誰也不說話。是呀,國難當前,有多少的家庭已經破碎零落,有多少同胞已經身處異界,而他們還活著,還在太白樓擺宴飲酒,這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云!……”張賢低聲唱了起來。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大家也都跟著唱了起來。
這歌聲初時還低沉渾厚,唱著唱著,已經變成了悲憤與激昂。
怒吼般的歌聲穿過了緊閉的門窗,如涓涓地細流匯入到奔騰的長河中,路人聞者皆駐足,食客聞者皆停箸。
門被輕輕地推開來,出現在門口的是一位捧著筆記本,拿著鋼筆的知識女性,這是一個也就二十多歲的少女,面容清秀,不,應該說是美麗。她留著一頭烏黑的齊眉短發,很是整齊,還戴著一個紅色的塑料發夾;身著著淺藍色的旗袍,外罩一件白色的坎肩,腳上穿著的是一雙黑色的平跟女式皮鞋,盡管不是高跟,她的個頭也顯得比同齡女性略高出了一頭。從她的裝束上,一看就知道她一定是一個大家的閨秀。
歌聲停止時,這個少女也站在了大家的面前,而當張賢看到來人時,他不由得驚呆了,張大了嘴巴愣在了那里,一時之間,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這個少女并沒有看以張賢,她首先看到的是正對門口的張慕禮營長,她笑著向大家做著解釋:“你們好,我是美國《紐約時報》駐重慶的特派記者劉蔓麗,剛才在外面聽到你們唱的軍歌,很好聽,所以就不請自來了。你們是十一師的吧?我想對大家做一個采訪,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冒昩?”
“哦!沒事沒事!”張慕禮帶頭站了起來,連忙說著。
“蔓麗!”張賢喃喃地念著,站起了身來,猛然一步跨出,奔到了她的面前,也忘記了對方是一個少女,一把握住了她的雙手,興奮地高叫著:“蔓麗,真的是你!”
劉蔓麗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明白面前的這個陸軍軍官為何如此激動,及至看清了這個軍官的面容,她也興奮地大叫了起來:“張賢!你是張賢!你真得是張賢嗎?”
“是!我就是張賢!”張賢答著。
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了一起,辛酸的淚水同時流了下來,誰也沒有在意對方原來是一個異性。
張慕禮、黃新遠、王元靈等眾人面面想覷,愣愣地看著面前相擁的這對少男和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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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蔓麗實際上要比張賢大了兩歲,而張賢上學是比較早的,因為他父親就是一名教師。兩人從小學到中學都是同班同學,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了。自從香港一別,兩人互相間便音訊阻隔,原以為永無相見之日,誰知卻如此機緣巧合地在萬縣相遇了。而此時,他們也再不是天真無邪的孩童,而是情竇初開的少男與少女,所以很自然的便陷入了熱戀之中。
原來,劉蔓麗在隨著父親到了美國之后,呆了兩年,一直放不下故國家園,其實還是放不下張賢,在不知不覺之中,她已經把張賢當成了自己的另一半了。就在這時,正好《紐約時報》招駐華記者,所以她便去應征并一舉成功。劉亦農當然也知道自己女兒的心事,不過女大也不由爺了,他支持女兒回國參加抗戰事業,所以并沒有阻攔,同時也讓她去打聽一下張賢的下落,他一直對這個被他救過的少年念念不忘。
劉蔓麗回到了祖國,以一名記者的身份活躍在抗戰前線,一時之間也沒有時間去成都尋找張賢的下落,而在這段時間里,她還去了延安,在那里呆了半年,當然,對這段經歷她并沒有向張賢提起。本來,她應該常駐在重慶的,之所以來到萬縣,是因為她有一個表哥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