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下靖次郎只覺得自己仿佛是從地獄里走了一圈,活脫脫地被剝了一層皮,艱難的從洞口國軍的包圍中沖突而出,傷亡過半,也只能將洞口城拱手相讓,急急向東奔逃。黑夜里,雖然看不清遠處,但是沿著破爛不堪的柏油公路而行,定然不會有錯的。
此時的洞口城已經(jīng)沒有了日本兵,在走的時候,松下靖次郎又故伎重演,在城內(nèi)各個地方點起燈火,扎上草人,趁著黎明前國軍的一段休息之機,鉆隙而出,他知道國軍如果再要攻城的話,那肯定是在天亮之后了,所以這段時間就是他奔命的時間。
正是因為此是奔命,所以在松下大佐的帶領(lǐng)之下,這近千名的鬼了后隊十分齊整,沒有一個人敢交頭結(jié)耳,大家都配合默契,扶傷攜病,團結(jié)一致地急急趕路。
看看燈火通明的洞口城已經(jīng)遠遠地丟在了身后,松下靖次郎長出了一口氣,到此時,他這個被菱田師團長欽點的斷后的部隊也總算沖突而出,雖然把所有的重型車輛、山炮及騾馬、輜重盡皆丟棄,但是總算保有了人員的性命,此時輕裝而行,更是毫無牽掛,只要是沖過了石江鎮(zhèn),那么那些所有的舍棄都是值得的,將來就算是能夠回到本土,回到京都,他這個聯(lián)隊長也可以毫無愧疚,坦然地面對家鄉(xiāng)父老了。
松下靖次郎一直在擔(dān)心著什么,他不明白,為什么國軍已經(jīng)堵死的日軍撤退之路,又突然被打開來,這看著就好象是一個陰謀,可是到如今的這個形勢之下,便是明知是陰謀,也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緊緊跟在松下大佐身邊的和田大隊長,也說出了自己的擔(dān)心:“大佐閣下,您不覺得我們這樣丟下洞口城,拼命地向石江鎮(zhèn)撤退,可能會有更大的危險嗎?”
松下靖次郎點了點頭,道:“是,可是如今我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不然定然會被困在洞口城,無一逃脫!”
“支那人為什么在堵住石江鎮(zhèn)后,又突然放開了這條通道呢?”和田大隊長一直對這個問題很是疑惑。
松下靖次郎沒有馬上回答,半天之后,才悠悠地道:“我想只有兩種解釋吧。”
“哪兩種?”
松下靖次郎道:“第一,可能是中國人的一個陰謀,只是我想來想去,卻不知道這個陰謀會是什么。按常理來說,攻擊堅城,圍城的會放開一面,令守城的一方有一線生機,定然不會死守城池,然后卻在對手逃脫的時候于半路劫殺,可以減輕不少攻城的損失。只是洞口并非堅城,不過一小鎮(zhèn)而已,根本不值得中國人如此大費周折。”
和田大隊長點著頭,松下聯(lián)隊長說得不錯,又問道:“那么第二種解釋呢?”
松下靖次郎微微一笑,道:“這第二嘛,那就是中國人的失誤!”
和田大隊長愣了一下,卻又有些懷疑地道:“不會吧,閣下,此時便是再沒有軍事素養(yǎng)的人也可以看出來這邊的形勢,中國人怎么會犯下如此低級的失誤呢?”
松下靖次郎回頭看了他一眼,道:“這種失誤確實十分低級,不過,你要是讀過中國人的三國,就會知道,往往越是聰明的人,往往會犯下最低級的錯誤。諸葛亮可以說是中國最著名的智者,但是他錯用了一個馬謖,馬謖自以為是,放著街亭的大路不堵,卻要居高臨下,駐軍于大路邊的山上,把自己置之于死地,所以才造成了漢軍的一敗涂地。這一次的情形與街亭是何其得相似,中國人放開了石江大道,這就是我們突圍的機會,如果我們再不抓住這個機會,那么,我們就會成為馬謖!”
和田大隊長點著頭,兩人正說之間,忽見前面的部隊都停了下來,松下靖次郎皺起了眉頭,不明白前面發(fā)生了什么事,就在這時候,前面開路的一個中隊長跑了過來,帶著師團長菱田派來的一個聯(lián)絡(luò)參謀。
這個聯(lián)絡(luò)參謀給松下靖次郎帶來了一個十分好的消息,一一六師團的主力已經(jīng)到了石江,為了避免石江通道再度被中國軍隊截堵,菱田命令一二零聯(lián)隊迅速通過,以防萬一。
一聽說前面的道路已經(jīng)打通,所有的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剛才還七上八下的心情一下子便豁然開朗,眼見著就要平安離開雪峰山區(qū)了,大家馬上松懈了下來。
一個中隊長過來向松下靖次郎請求著:“大佐閣下,我們的士兵從昨天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正午時分了,足足過去了二十個小時,大家都粒米未進,此時已經(jīng)勝利在望,而敵人的追兵還在洞口,是不是可以讓大家休息一下,吃完了飯再走?”
松下靖次郎經(jīng)他這么一說,方覺得自己的肚子也在餓得咕咕直吃,可是軍情卻非兒嬉,戰(zhàn)場上時間就是生命,他不敢肯定自己的這個聯(lián)隊就已經(jīng)擺脫了危險。
看到自己的聯(lián)隊長還在猶豫不決,和田大隊長也在旁邊幫著腔:“閣下,確實如此,我們的士兵已經(jīng)疲憊不堪,再不吃些東西只怕走不到石江了!”
松下靖次郎回顧著自己身邊的這些士兵,的確個個猶如餓鬼一樣,滿面的菜色,便是扛槍的身體也傴僂彎曲,哪還有半分得力氣。當(dāng)下,他問著:“我們此時已經(jīng)到了哪里?”
一個參謀連忙答著:“我們已經(jīng)過了竹篙鋪,離石江還有二十里。”
松下靖次郎點了點頭,二十里地對于一二零聯(lián)隊來說,也不過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就可以走到,如果不吃點東西,只怕要用上一兩倍的工夫,所謂的磨刀不誤砍柴工,便是讓大家吃飽了飯再走,也會快上許多。想到這里,松下靖次郎傳下了令去:“全隊就地休息,抓緊時間做飯,爭取半個小時后繼續(xù)上路!”
聽到聯(lián)隊長終于允許吃飯了,所有的日本官兵們都歡呼起來。但是這些可憐的日本兵們卻不知道,這頓飯對于他們這里面大多數(shù)人來說,卻是人生的最后一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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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賢帶著一六九團從巖山向著東南直插而來,從巖山往東南二十里,就是平溪河畔的竹篙鋪,那正是洞口與石江之間的中點位置。
天早已大亮,但是一六九團一直沒有停歇,在山區(qū)里沿著崎嶇的道路小跑而過,一直跑了一個上午,所有的人都很是疲憊,只是看到自己的團長也身先士卒地跟著大家在跑,便沒有人敢說些什么。其實,作為團長的張賢,有一匹馬可以騎,他那把那匹馬讓給了負傷還未痊愈的雷霆。
騎在馬上的雷霆有些不忍,看看跟在自己旁邊的張賢,提議著:“張賢,我看是不是讓大家休息片刻再走呀?”
張賢看了看遠處的山巒,早晨的霧氣早已散去,但是山野間又漸漸地升起了層層的白煙,那是當(dāng)?shù)乩相l(xiāng)們的炊煙,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臨近了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