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對于第四團來說,并不是沒有生存的可能,南面的幾條溝壑雖然滿是積水,但是卻可以涉水而過,并且張賢還沒有來得及在南面形成合圍之勢,此時只要他一聲令下,第四團完全可以沿著洪河轉身向南突圍,很快就可以脫離戰場,到達安全的地界。只是,如此一來,土山上的襄河縱隊第三團,肯定會全軍覆沒了。
到底是撤還是不撤?是突圍來是硬挺?在這個時候成了黃新遠腦海中難以決擇的難題。此時,在公路橋的西橋頭上又開始上演著國軍與解放軍的生死搏殺,喊殺之聲震耳欲聾,雙方的士兵們在清晨的曙光里絞殺在一起,互不相讓地行著近身拼刺,一時間也很難分出一個上下來。可是,黃新遠的腦海中卻依然在為這個決定作著斗爭,他知道命令必須馬上下達下去,時間長了,必然會延誤軍機的,到時只怕想撤也撤不下來了。
他馬上又回憶起了張鳳集之戰后的情景,不錯,張鳳集之戰中,劉鄧大軍里唯一的亮點并不是他這個首先攻進去的黃團長,而是拼死硬頂到最后的錢雄風。張鳳集之戰成就了兩個人,第一個當然是國軍的團長張賢,此一戰,張賢的名字便成為中野各部隊里惡魔的代名詞,因為在此之前,還沒有哪一個國軍的將領在與中野的交手中,表現得如此兇悍;而另一個被成就的人就是錢雄風,錢雄風這個原本與自己都有些差距的團長,也由此得到了首長的青睞,并且一舉被提拔為了第二十旅的旅長。
錯一步,便是步步皆錯,為了那一戰自己一時的怯懦,黃新遠也付出了十分沉得的代價,雖然首長們沒有在野戰軍里點名批評,但是他也從別人那看自己的眼神里讀懂了不屑,一個人在軍隊里打拼,最怕的就是別人認為自己是膽小鬼,看著自己的身邊許多的戰友與同志都得到了提升,有很多的人無論是從水平上,還是從資歷上都與自己相差甚遠,而自己卻始終是一個二流團的團長,只是給人打打雜、送送貨,那份委屈令黃新遠后悔為什么當初自己沒有堅持到最后,就算是戰死在那里,也比被人看不起要強了許多。
很多的人不明白黃新遠的心思,也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如此得拼命,在中野一縱,他有一個外號叫做“拼命三郎”,便是連訓練的時候,他也與士兵們同吃同臥,就是想把這個二流的第四團帶出個樣子來。說白了,黃新遠是要力爭上游,其實說得再自私一點,就是為了自己要爭上一口氣。
北向店的戰斗,終于讓黃新遠有了表現的機會,在那一場戰斗中,他挺立在陣地上頂住了敵十八旅上百次的沖鋒,最終保證了野戰軍首長們的安全轉移,在那一次戰斗之后,他終于令縱隊司令員王勇刮目相看,對他的偏見也終于有了一絲的轉變。如果這一次再重蹈張鳳集的覆轍的話,那么,他以前所做的百倍的努力都將付之流水。
想到這里,黃新遠不再猶豫,死,并沒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別人那些看不起人、又足可以殺死人的眼光!
“傳令各營各連,就地構筑工事,堅決與敵人斗爭到底,只要堅持到了中午,我們的援軍就可以趕到!”黃新遠大聲地向自己的通訊員下達了堅持到底的命令!
在公路橋被炸掉的時候,張賢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隔著兩丈多寬的河面,他已經看到了對岸掀起的塵土,不用想,那定然是敵人的援軍正跑步趕到。
果然,洪河東岸的解放軍援兵出現在了公路橋的另一端,望著河對岸兩個正在交火中的部隊卻是望河興嘆。
這支趕將過來的,正是中野一縱的前鋒第二十旅,也是整編十一旅的一個冤家對頭。旅長錢雄風見到公路橋已斷,而河對面的兩支部隊正在激烈的交火之中,別的地方看不到,卻可以看到西橋頭堡靠近洪河的雙方陣地,此時正在拉鋸一樣的互相攻防著,很顯然黃新遠的第四團占著劣勢,幾乎被北面的國民黨軍強大的火力壓制在了靠近洪河的岸邊,還算不錯,黃新遠占領了部分的洪河西岸的陣地,給他創造了可以泅渡的條件。
眼見著黃新遠南面的陣地正在一點點地被敵攻陷,錢雄風心急如焚,對于這個老戰友的拼命他是深有體會,卻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慚愧。
在觀察了一番之后,錢雄風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命令二十旅將所有的大炮集中到了洪河的東岸河堤之畔,齊齊調準炮口,轟向國軍的陣地。在布置炮兵陣地的同時,他作出了各部隊準備武裝泅渡的命令。
“老錢,武裝泅渡太危險了!”副旅長李清成首先反對。
“是呀!”劉政委也道:“要是敵人的火力集中封鎖洪河,只怕我們的損失會很慘重;另外,你看這河水,現在是六月天,正是漲水的時候,我們許多戰士都是北方人,只怕還沒有游到對岸,就會被水沖走!”
“我覺得我們還是在下游趕快搭建浮橋!”李清成道。
錢雄風舉著望遠鏡,看著河對岸正浴血奮戰的第四團的戰士們,卻搖了搖頭。他放下了望遠鏡,面對著自己的兩個搭檔,告訴也們:“橋是要架的,但是必須同時進行。一部分人必須要先泅渡過去,如果真得等著我們把橋架起來再過河,只怕第四團已經被敵人吃掉了,那個時候我們過去還有什么用?”
李副旅長與劉政委互相看了一眼,對于河對岸的情形雖然無法確切地了解,但是卻可以看到河邊上的戰斗,從此一處小陣地上,就可以猜測出那邊的大戰場,定然同樣得兇險萬分。
見到這兩個人還在猶豫,錢雄風卻又意味深長地道:“這一次,我們旅是縱隊的先鋒,卻被第四團搶在了前面,如果第四團真得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這個旅長和你們兩個都難辭其咎!上一次在包信集,我們已經犯了一次嚴重的錯誤,這一次便是拼死,也不能再犯錯誤了!”他下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李清成和劉政委都十分明白。
“好吧,你是旅長,我聽你的!”李清成首先答道。
“嗯!那就這樣吧!”劉政委也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