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兩個多小時的飛行,飛機終于在南京的大校場機場降落,當張賢隨著胡從俊一起走出飛機的時候,便被這個大校場機場之上忙碌而且混亂的景象驚訝著。
這個大校場機場,位于南京的大明路以東、七橋甕以南的大校場地區(qū),此時是全國最大的飛機場。始建于一九三一年,開始的時候只是作為軍用機場,在抗戰(zhàn)勝利以后,一九四七年夏天,機場改造,并按照國際民航組織的b級標準設計修建軍民合用的大型機場,建成長兩千兩百米,寬四十五米,厚三十公分的新型跑道,道面全部采用水泥混凝土結(jié)構(gòu),可以承受負荷重量為八十噸的飛機,這是當時國內(nèi)最新式的堅固跑道道面,于一九四八年四月底竣工,總投資達八百四十億元法幣,已然是獨領(lǐng)全國的風騷。只是,這個機場從建成之日開始,并沒有起駕幾架大型客機,倒成了國軍戰(zhàn)機往返戰(zhàn)場的重要基地,運輸機繁忙地起降著,搭載的卻大部分是從北方逃難而來的要員、達官貴人和他們的家眷。
在胡從俊與張賢這架飛機剛剛降落之后,馬上又有一架大型運輸機在機場上降落下來,胡從俊與張賢正回望著從那架大型運輸機里走下來的成群結(jié)隊、拖箱帶被的人們,那個飛行員也跳下機來,卻是悠悠地道:“這架飛機不知道又是從哪里過來的,不知道哪座城市又被陷落了!”
胡從俊與張賢都如同是吃了一個蒼蠅一樣,如哽在喉,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來。
如今的中國戰(zhàn)事,老天爺是如此得眷顧**,戰(zhàn)斗幾乎是呈一邊倒的狀態(tài)倒向他們,國占區(qū)越來越小,東北丟失,山東的丟失,緊接著將是華北、中原,而此時的徐蚌地區(qū)的戰(zhàn)斗,其實就是決定國民黨命運的生死之戰(zhàn)!
胡從俊與張賢只在機場上稍微逗留了一會兒,便有一輛軍用吉普車開進了機場,在這輛吉普車之后,還跟著一車載滿荷槍實彈士兵的卡車。這輛吉普車徑直地來到了胡從俊與張賢的面前,吉普車里跳下來的卻也是張賢所認識到的一個人,正是胡從俊身邊的劉副官,此時他已經(jīng)升任為了十二兵團駐南京辦事處的主任。
當下,不用多,兩個人坐上了吉普車,出了機場,沿著大明路往市內(nèi)而去。張賢坐在車上,看著南京城區(qū)兩邊的景色,又回憶起了當初日本人打過來的時候,那是南京陷落的前夜,這里曾經(jīng)是他的家,是他出生與生長的地方。可是,也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離開了這里,成為了一名為國家的解放而奮斗的軍人。侵略者終于被趕走了,可是祖國還是沒有能夠迎來和平,內(nèi)戰(zhàn)的烽火燃遍了九州,作為一個軍人,他選擇了面對,卻無法承受著這即將到來的失敗!
這個冬天寒冬異常,注定要令張賢永生銘記。大街上還是人頭攢動,只是此時的繁華已經(jīng)不同于往昔,與其說是繁華,倒不如說是驚恐。街上到處可見來來往往的難民,到處可見隨處乞討的兒童,而最成為引人注目焦點的卻是成群結(jié)隊開小差、掉隊的,或者說是從戰(zhàn)場上潰敗下來、僥幸逃出來的國軍士兵們,他們穿著骯臟邋遢,且長滿了虱子、跳蚤、臭蟲等寄生蟲的土黃色的棉軍服,滿大街地閑逛著,不知道何往,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而與之相匹配的卻是滿街露宿在人行道上的難民,這些人尤其凄慘,顧不得呼嘯的北風,凍得瑟縮成一團,還在教堂外面排著隊,想要得到不知道還能不能有的一碗粥!
一輛畫著環(huán)衛(wèi)清潔標志的卡車迎著吉普車開來,但是令張賢觸目驚心的卻是這輛卡車上載滿的并不是垃圾,而是穿著破衣爛衫的尸體。
仿佛是發(fā)覺了張賢的驚訝,坐在他身邊的劉主任告訴他:“這是南京,每天晚上都會有很多人在路邊凍死或者餓死!”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張賢已然十分清楚,這些清潔車每天上午的任務就是要清理這些頭天晚上死去人的尸體,怎么也要把首都保持一下衛(wèi)生,以防瘟疫的爆發(fā)。
路邊上的店鋪很多都沒有開張,便是有開張的也蕭條難過,許多市民扛著麻袋去買東西,此時的通貨膨脹已然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便是買一盒火柴,也要用麻袋裝錢。倒是有幾個店鋪門口擠滿了人,仿佛要把那門擠塌掉,張賢仔細看時,那原來是米店,這些店鋪生意好的原因只是因為所有的人都處在饑餓之中。
張賢不由得黯然神傷,在部隊中呆得久了,回顧自己的人生,如果不是當兵,而是作為一個普通的老百姓,此時也應該與這些起早貪黑的市民一樣,為了自己的生存在奔波之中了。這個時代,不管什么職業(yè),做人真得太難了!
車隊從使館區(qū)附近經(jīng)過,這個地方卻又是另一樣得景色,到處都是開著車或者打扮入時的人,仿佛是趕集一樣,從四面八方匯集于此,使這片本來寧靜安祥的使館區(qū)也成了一塊熱土。
“這些人是干什么的?”張賢好奇地問著身邊的劉主任。
劉主任想了未想,答道:“這些人都是想辦移民的富人,美國大使館就在那邊!”
一時間,張賢再一次默然起來,曾幾何時,他也曾與這些富人一樣,想要移民國外,看看這些富人,再看看剛剛走過的街邊,就仿佛是兩個世界,讓人心堵難平。
“美國聯(lián)合顧問團八百多名工作人員突然撤離南京,人們一下子就恐慌了起來!”劉主任還是解釋著:“人們都認為**很可能馬上打到南京。如今美國大使館里,只有一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還留守著,其他人基本走光了。”
看來,美國人也準備放棄國民政府了!張賢不由得心酸起來,作為一個國民黨員,他不能不為黨國的前程而感到擔憂,剛剛走進首都,這里充斥得根本沒有一點首都的大器與繁榮,而是處處都在彌漫著一種失敗與死亡之氣!
很快,吉普車便到了位于玄武湖附近的十二兵團駐京辦事處,胡從俊執(zhí)意先前往**府向蔣**報告前線的情形,把張賢托付給了劉主任,特意囑咐他要為張賢安排最好、最有效地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