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賢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是處在一張柔軟的床上,而非是山林里那個破敗的山神廟,只是渾身還是說不出來的一種酸痛,尤其是腿上的傷,在這個時候更是痛徹心痱。
一束陽光從窗外直射進來,就照在了他的臉上,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扇窗戶上竟然鑲著玻璃。在湘西的這些日子里,除了常德那樣稍微大一點的城市,而且有水陸交通之便,窗戶用玻璃做的并不稀奇,而在這種山區(qū)里,就算是在辰州城里,這種玻璃窗也十分少見,大多數(shù)人都用的是紙糊的窗戶。能夠用上玻璃窗戶的人家,自然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家了。
張賢睜大了眼睛,再看看自己身邊的物事,竟然也如同夢幻一樣,他是躺在一張滿雕著圖案,作工十分精細的黃梨木的大床上,四面還圍著絲綢的帳幔,他的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被子的被面也是紅綢繡花緞面,團團的牡丹已然喻示出這一家的富貴榮華。在屋子的門口附近,還放著一個兩個炭火盆,這兩個炭火盆又不同于普通山民家所用,卻是厚實的銅盆,里面的炭火還絲絲地冒著熱氣,難怪這間屋里一點兒都不覺得冷。在床邊上放著一個紅木雕柒,只涂著桐油反著光亮的太師椅,他的衣物就放在那邊。看到自己的衣物,他這才想到并不是和衣而睡,他連忙撳開被子看了一下,這才放下心來,自己是穿著襯衣的,并沒有被人脫光,只是腿上的傷已經(jīng)被包扎了,還穿著大褲衩子。這也就難怪,他會在這張床上睡得這么得香。
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毫無了睡意,雖然腿上的傷還在作痛,卻依然強自坐了起來,拿著邊上太師椅上的衣物,哪知道一側身的時候卻沒有掌握好,衣服倒是拿到了手,那把紅木太師椅卻也打翻了過來。
一定是聽到了屋里的動靜,門“吱”地一聲打開來,一個有些個頭不高,還有些瘦弱,穿著學生服模樣的年輕人走了進來,看著床上的張賢,笑著道:“你醒了?”
當看清這個人的模樣的時候,張賢不由得愣住了,這個年輕人他也是認得的,就是在荊軻寨里見過的那個彭家三少爺彭長安。
“我……這里是哪里呀?”張賢萬分得驚訝。
“呵呵,這里是彭家堡!”彭長安告訴著他。
“彭家堡?”張賢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了,如何也反應不過來:“我……我怎么會到這里呢?”
“哦,是這樣的!”彭長安倒是十分坦白,如實地道:“你是叫做于得水吧?是你們的連長把你放在了我們彭家堡!”
“連長?”張賢又是一楞,連忙問道:“那么,他們都去哪了?”
“他們有重要任務,去聾子界了!”
“聾子界?”張賢更是糊涂了起來,依稀記得聽老山羊提起過,那里是這一片地區(qū)地勢最高的所在,“他們那里做什么?”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彭長安笑了笑,道:“你們在經(jīng)過彭家堡的時候,把你留了下來,當時你身上有傷,還昏迷不醒,他們也帶不動,所以我自告奮勇地把你留到了我們家里來,呵呵,如今你睡的就是我的床!”
“真不好意思!”張賢一邊客氣地說著,一邊穿好了衣服,下了床,他的鞋就放在床邊上的榻板上,可是剛剛抬起腿來的時候,正碰到了傷口上,不由得又哎喲地叫了一聲。
“慢點!”彭長安連忙過來扶住了他,同時關切地道:“你還是躺著吧,別下床了!”
“沒事!”張賢笑了笑,對這個彭家三少已經(jīng)有了一絲的好感,同時道:“我沒事,這是皮肉傷,子彈沒有傷到骨頭,要是總躺著,反而不好。再說,把你的床搞臟了,我也過意不去!”
“于同志,你太客氣了!”彭長安連聲道:“我們家房子還是有的,你就住在這里,我又不是沒有地方去住!”
張賢穿上了鞋,站起身,走下床榻,一邊扣著衣服,一邊問著:“三少爺,我在你這里多久了?”
彭長安想了想,道:“昨天下午來的,呵呵,你睡了一整晚!”
“這么久呀!”張賢不由得驚叫出聲來。
“呵呵,你昨天發(fā)燒了,而且燒得不輕!”彭長安笑了一下。
“就我們連長那幾個人去的嗎?”張賢還是有些擔心地問著。
彭長安搖了搖頭,道:“不是,還有一支部隊在外面過去的,沒有進來!”
張賢點了點頭,不用想,那支部隊定然是張義所帶領的那個營了。只是,他們在馬頭山龍泉寺附近,為什么突然又要去聾子界呢?他的腦子還在回憶著昨天的事情,耳邊卻又響起了呂奎安臨別時的話:“對不起了兄弟,我先走一步!”想到這里的時候,他不由得又有些內疚,想到了那一陣的亂槍,以及手榴彈的爆炸聲。
“對了,你們連長還留下了一個姓熊的同志,要他來照顧你!”彭長安告訴著張賢。
“熊三娃?”張賢叫出了名字來,不用想,要留的話,也定然是他了。
彭長安點了點頭。
“他在哪里呢?”張賢連忙問著。
彭長安道:“他剛才就在外間的,我爹有事叫他去了,他是怕你醒了找不到他,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愿意,然后我說替他看著你,他才走!”他說著,又十分羨慕地道:“你們解放軍同志之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