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辰州,已然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果然如同張義所說的一樣,王金娜帶著小虎已經到了辰州城,她是從常德乘船而來的,本來是要與醫療隊一起趕往芷江,再隨七十二軍入黔。實際上在這個時候,七十二軍已經有兩個師攻入了貴州,正在進逼貴陽,七十二軍其他部隊的開跋不過是幾天之內的事。王金娜到底還是一個解放軍醫院所聘請的專家,并非真正的解放軍成員,她是一個**人士,所以得到的照顧也自然要比其他的人多得多。因為路過辰州,王金娜提出來要帶著兒子去探親,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將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再到辰州呢!
對于王金娜的到來,令此時在辰州負責剿匪事宜的宋明亮卻十分頭痛了起來,辰州東部山區的匪患平息之后,也就是保證了從沅陵通到辰州的陸路安全,但是從辰州再通往芷江的這一道上還不太平,那邊在辰州與麻陽、懷化三縣之間還有一個最大的土匪窩,那就是田家寨,只有拿下田家寨,才可能保證七十二軍后方陸路通道的真正暢通。
正在宋明亮與辰州縣委的負責人籌劃著圍剿田家寨的時候,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七十二軍的劉興華軍長卻突然出現在了辰州城。
劉興華是過來看望王金娜的,順便也是為了接他的干兒子。在江西的時候,劉興華便認了小虎作自己的干兒子,他的道理卻也簡單,既然田秀秀把他的女兒帶走了,真得成了張賢的閨女,那么他也不能吃虧,就把張賢的兒子認作自己的干兒子,來一個互換。其實當初,王金娜為這事也征求過張賢的意見,當時張賢正在作整容植皮,對于他來說,讓自己的兒子巴上一個**的高官,也不是什么壞事,自然地同意了;可是后來看到小虎當真得喊著劉興華“干爹!干爹!”,叫得那么得親熱,而劉興華也高興得如同真得當了爹一樣,他又有些后悔了起來,只是那個時候后悔也來不及了。
劉興華帶著王金娜母子在辰州轉了一天,便又回了前線,卻給宋明亮出了一個難題,要他想辦法去招安田家寨的那些土匪,使之成為自己所用的一支隊伍。他了解過,這個田家寨的田壯壯雖然說是辰州這邊最大的匪首,但是在當地人的印象里,口碑卻不錯,并不是如向二麻子那樣十惡不赦,他搶的都是些富人,作得最大的一筆案子是在沅江上劫了楊永清的幾船軍火。楊永清是當時的湘鄂川黔邊綏靖公署主任,這批軍火是他想要組建一支湘軍的資本。其實,楊永清也算是湘西土匪的總頭目,在解放軍準備渡江戰役的時候,他被國民黨任命為了芷江警備總司令,并兼長沙綏靖公署清剿第三縱隊司令,收攏一些土匪武裝以準備跟解放軍作頑抗,所以此時已經顧不得再去清剿田家寨了。在湖南和平解放之后,白崇禧等人把湖南省府牽到了芷江城,楊永清的地位也就跟著猛漲起來,被任命為湖南**委員,接著又被委任成湘西剿共游擊總指揮部總指揮,可是好景不長,這個楊司令才做了一個月的司令,芷江城便被解放軍攻占,成了喪家之犬,更不要說去找田壯壯算賬了!
在針對田家寨的這部分土匪時,劉興華同時也給宋明亮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要他好生地利用王金娜這對母子,雖然話說得比較婉轉,但是意思卻是這樣的。宋明亮一直在懷疑,劉興華趕到辰州來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么?當然,他也知道,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讓王金娜知道的,他也聽說了王金娜扇過劉軍長耳光的事情,如果以王金娜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被劉興華利用,不知道又會鬧出什么事情來呢!不過,劉興華也有說了一個前提,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宋明亮保證王金娜母子的安全,如果安全得保障,這個計劃不做也罷!
話雖然好說,劉興華也知道做起來并不容易,所以在臨走之前,給張義留了一封信,讓宋明亮轉交給他,要求張義無條件地配合宋明亮完成這個任務。
所以,當張義帶著人剛剛從東山回到辰州的時候,還沒有見到王金娜母子的時候,宋明亮便首先的把他找過去談了一番話。從宋明亮那里出來的時候,張義滿面的歡喜,一下子便無影無蹤了。
其實,面對著勝利歸來的小分隊和剿匪部隊,在辰州焦急等候的許多人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悅,卻也有人如同張義一樣,剛剛的喜悅沒有多久便成為了過去,田春妮就是其中之一。
開始的時候,春妮看到了走在隊伍前面的張義,看著他英氣勃發的樣子,心里面那種已然熄滅的火焰不知道為什么又悄然地萌發了出來,但是她又想起了徐小曼來,不由得有些悲哀。徐小曼怎么說都是一個大學生,是一個有學問的人,不象自己,只是一個鄉村里出來的丫頭,在進入解放軍之前,大字都不認得一個。目光越過了張義,卻又被隨后的一個人所吸引著,那是武小陽的身影,只是這一回卻又有些不同,她的目光盯到了尾隨在武小陽身后的一個穿著花襖的女人身上,她并不認識那個叫謝三娘的女人,只是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子,除了個頭比自己稍矮一點外,什么都比自己好;而從謝三娘對武小陽如此關切的樣子,尤其是那一雙盯視著武小陽時放著光的眼神,作為曾經有過相似經歷的她,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那是一種只有熱戀里的女人才會有的目光。她的心不由得有些發澀,忽然就有了一種難以下咽的酸楚。
宋鐵蛋的目光敏銳,一眼看到了站在迎接人群里的春妮,大聲喚著向她跑來,依然如故,就是弟弟見到了姐姐一樣得親切,只有這幾聲的呼喚,讓田春妮的心里感到了一絲的溫暖,那剛剛逝去的笑容再一次綻放在了臉上!
可是,宋鐵蛋的喚聲驚到了張義,他不由得也把目光投向了這里,在與田春妮目光相撞的時候,卻又連忙低下頭去,一臉通紅著從她的身邊走過。這讓春妮十分得失望,正想追上去問一問他為什么假裝著不認識自己的時候,武小陽卻是尷尬萬分地來到了她的面前,還沒有說話,人已經局促得仿佛是做錯了什么事一樣,連說出來的話都結結巴巴起來。
“小陽,她是誰呀?”謝三娘緊跟上來,不知深淺地問著武小陽。
一時之間,武小陽更是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了,只得囁嚅著道:“她……她**妮,是……是……”后面的話,他卻不知道怎么樣來介紹了。
謝三娘看著春妮與武小陽兩個人的樣子,不由得怔了一下,馬上想起了陳大興跟她說過,武小陽是心有所屬的人,她很精明,已經想到了什么,雖然心里十分得吃醋,但是臉上卻露出了不自然的笑來,大大方方地問著:“你是小陽的相好吧?”
謝三娘的國語說得并不標準,但是所有的人都聽到了,并且所有的人都聽懂了,于是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唔起嘴來呵呵的笑著。
這句問話,卻將武小陽跟田春妮兩個人臉臊得發紫,好似豬肝,春妮不由得緊蹙起了眉頭來,惡狠狠地瞪了武小陽一眼,丟下了一句話來:“誰要跟他好!他不過是一個逃兵!”
這無疑象揭破了武小陽的傷疤,讓他無地自容起來。
邊上的宋鐵蛋也幫著腔:“謝姑娘,你不知道就不要瞎說,春妮姐喜歡的是我們營長,誰要喜歡他這個大草包呀!”
這句話,立即招來了武小陽的憤怒,一把抓住了宋鐵蛋的前胸,他比宋鐵蛋高出了半頭來,抓著他就好象是抓著一個小孩子。實際上,鐵蛋也不過十八九歲的毛孩子而已,卻也不示弱地揪住了武小陽的脖領。
見到兩個人要打起架來,田春妮跟謝三娘都慌了,連忙一起相勸著打架,還好,陳大興、張賢與熊三娃從后面跟了上來,見此情景,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幾個人很快地把兩個人拉開,畢竟這個時候,陳大興還是武小陽的領導,所以不由分說,便批評著武小陽,熊三娃本還想在邊上說些瘋涼話,卻被張賢適時的阻止了。
武小陽再沒有多說一句話,低著頭走進了辰州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