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卻讓張義無從說起,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三娃,你別瞎猜,這一回是王醫生要帶小虎去探親的!”陳大興即時地為張義解著圍,同時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熊三娃怔了怔,有些不相信一樣:“這真得是王醫生要求的呀?”
張義肯定地點了點頭。
“三娃,別說了!”張賢打斷了他的懷疑,面對著張義,點著頭:“好,我們去,什么時候出發?”
“明天!”
“這么快呀?”熊三娃有些不滿意地問著。
陳大興點著頭:“王醫生已經等不及了,前線的部隊都到了貴陽,她也要趕過去的!”
“我們明天按時出發!”張賢果斷地答應著。
從辰州西渡沅江之后,沿著辰河逆流而上,一路上的風景象畫屏一樣,翠波寒山,美麗中還帶著幾許的凄涼。
辰河是沅江左岸的一個比較大的支流,從麻陽那邊流過來,也成為了辰州與麻陽之間的交通紐帶,往日里兩地這間眾多的大小船支穿梭其間,倒也十分熱鬧。只是因為戰爭的緣故,很久以來,河上的船便少了許多,時值寒冬臘月,河面之上更是蕭條起來,便是船夫的號子也聽不到了。
船在一處叫做石馬灣的地方靠岸,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讓張賢與王金娜同時想幾了六七年前從昆明一路結伴到湘西的往事,那個時候兩個人都心存愛慕卻又都羞于啟齒,哪知道走到這里的時候,半路上卻殺出一個女土匪田秀秀來,于是假戲真做,最終成就了兩個人的姻緣,而秀秀也成為了張賢的第二個妻子。在田家寨的日子,是一段值得回憶、十分戲劇性的日子,當時兩個人還覺得時日的漫長,可是如今想來,那只不過是人生中的一次蜻蜓點水。
此時,王金娜已然脫下了那身并不合身的解放軍棉軍裝,換上了她自己的那件灰色棉旗袍,這種款式還是今年武漢、上海最流行的一種;她依然披著微卷的長發,頭上圍著一條紅色美國貨的羊毛圍巾,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從大城市里來的人。在王金娜的身邊,張義也經過了裝扮,身上穿著一身體面的灰呢子帶條紋毛料西服,里面整齊的白色襯衫之下打著帶有斜條紋的淺藍色領帶,外面又套著一件米黃色半大截的風衣,頭上戴著黑色圓筒禮帽,就是一個英氣逼人的美男子,遠遠的看去,跟張賢當年的神情頗似。實際上,張義的這一身行頭,也都是宋明亮從各處借來的,只有那條領帶和那身西服,是王金娜當年為張賢買的,一直收在箱子底,送給張義來穿卻也正好合身。
陳大興與熊三娃裝成了腳夫的模樣,一個挑著行李,一個牽著小虎,倒是張賢,被打扮成了一個帳房先生,穿著藍布馬褂,頭上戴著個瓜皮小帽,背著一個包裹跟在眾人之后。
一邊走著,張義一邊問著自己的大嫂,關于那些她與張賢在田家寨遭遇田秀秀的陳年往事。提到這些過去的事時,王金娜臉上流露著一種幸福的笑來,跟他講起了當年的昆明,又講起了與張賢一起,隨韓奇押車到芷江,以及洪江城,芙蓉樓,沈叢文的《邊城》等等,而張義與熊三娃和陳大興也聽得津津有味,這些事對于他們來說,根本就是聞所未聞的,就好象是一瓶清醇的米酒,淡淡的而帶著一點濃烈。走在后面的張賢,也隨著王金娜的講述,回憶著那些已然逝去,卻依然美好的往事,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當講到田壯壯與秀秀姐弟兩個綁架她和張賢的時候,王金娜卻又不無感慨地道:“哎!這事呀,要怪就只能怪你大哥!”
“為什么?”張義連忙問著。
王金娜轉過頭仔細打量了張義一番,直接張義看得有些面紅耳赤起來,看到這個小叔子不好意思的樣子,王金娜不由得笑了起來,又回頭看了張賢一眼,這才道:“你知道嗎?你大哥那個時候有多帥氣,尤其是他穿著軍裝,威風凜凜的樣子,在昆明的時候,我一見就被他迷上了,更何況秀秀這個在深山里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女孩子!”
張義這才恍然大悟了起來,卻又道:“其實呢,我大哥長得好是一方面的原因,我覺得他能被秀秀姐看上,主要還是因為他宅心仁厚,要不是他事先放過了秀秀姐,又怎么可能成就這段姻緣呢?”
王金娜點了點頭,卻又意味深長地道:“老三呀,你走的路比你大哥要強了許多,但是我這個做大嫂的還是有一句話想奉勸你!”
“什么話?”張義不由得問著。
王金娜又回頭看了他一眼,這才道:“不要為了革命而忘記了親情!”
張義愣了愣,明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卻還是裝作不明白地樣子,搖著頭道:“嫂子,你說得什么呀?我不懂!”
王金娜嘆了一口氣,道:“你大哥就是宅心仁厚,這,正是你所缺的!”
張義有臉紅了起來,囁嚅著道:“我……我還沒有那么差吧!”
王金娜沒有理會他的答話,接著道:“我知道這一次你跟著我來是被派的任務,并不是真心地;也知道那個姓宋的領導已經在田家寨周圍布置了很多部隊,準備著把田家寨剿滅,你或許就是這其中某個計劃的領頭人,還有……”她說著,話語聲已經低了下來,卻有些沉痛地道:“還有我跟小虎,也許只是你們手里的一顆棋子罷了!”
聽到王金娜已經揭穿了他們的布置,令張義尷尬以極,只能連聲答著:“哪能呢?”
看著張義不由衷的樣子,王金娜更加地相信了自己的猜測,她再一次面對著自己的這個小叔子,這才悠悠地道:“田壯壯怎么也是秀秀的親弟弟,是小虎的親舅舅,跟你也是很親的關系,我不希望看到什么大義滅親!更不希望看到彭家堡那樣的結局!”
張義默然了,王金娜所擔心的,也正是他不愿意的;就是因為想要避免這種事發生,所以他才會陪著王金娜來闖田家寨,可是他還是有些懷疑,便是連百分之十的把握都沒有。
走在最后的張賢,也在默默地合計著,對于這次的行動,自己又有幾分把握呢?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