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娜也躺到了病床之上,她在這里已然昏迷了三天,這三天下來,她一直高燒不退,直到這一天的清晨才漸漸地好轉(zhuǎn)了來,只是睜開眼睛來的時候,淚水便不知不覺地流了一臉。
“醒了嗎?”病房外,傳來了張義低聲詢問護士的聲音。
“醒了!”那個護士答著,同時也告訴著張義:“張團長,王醫(yī)生心情很不好,我們誰問她話,她都不答,就是一個勁地哭,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隨著腳步聲走遠,王金娜猜得到那個護士離去了,這個時候病房的門吱扭的一聲打開來,一股寒冷的風也從門口鉆了進來,讓人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zhàn)。當王金娜抬起頭來看向門口的時候,她的眼睛驀然一亮,微微怔了一下,她分明看到了自己十分熟悉的丈夫是站在了面前,可是這個時候,站在門口的高大人影卻輕聲地叫著她道:“大嫂,你醒了!”,隨著腳步聲響,張義提著幾個水果罐頭走到了床前。
王金娜驀然無比得失望起來,她的心情再一次地跌到了谷底,就在張義剛剛進門的時候,她分明看到的是張賢的面孔出現(xiàn)在眼前,那種如同泣極而喜的感覺讓她幾乎要從病床上跳起來!可是,聽到了張義的這一聲呼喚,再定睛看清了面前的人,這面孔雖然也是這般得英俊而威武,也是這般得親切而熟悉,但是王金娜終于還是認出來,這并非是自己的丈夫張賢,而是她的小叔子張義!
雖然明知道這并非是自己的丈夫,但是王金娜的眼睛還是舍不得從張義的面孔上離開,依然盯視著這張英武的臉,不管怎么說,兄弟就是兄弟,無論是從相貌還是舉止上,都還可以令她感到一些昔日張賢的影子。
張義穿著厚厚的黃布軍大衣,頭上戴著志愿軍的棉帽,帽子和大衣上的雪花還未消散得干凈,顯然是走了一大段的路趕過來的。他把手里的提著的幾瓶罐頭放到了病床邊的床頭柜上,然后才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脫掉了身上的棉大衣,并將之掛到了對面的衣架之上,這才又一次的來到了王金娜的身邊,坐到了床頭的一張椅子上。
也許是被王金娜盯視的目光看得久了,張義覺得有些很不適應,他抬起頭直視著自己的大嫂,忍不住地問著:“大嫂,你……你好些了嗎?”
王金娜卻沒有答話,依然如癡如醉一般地看著他,就好象是在看著一件物品一樣發(fā)著呆。
張義被看得有些發(fā)毛了起來,覺得自己真得是坐臥不安了,他強自地笑了笑,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問道:“嫂子,我臉上有什么臟的地方嗎?”
王金娜這才好象是回過了味來,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別處。
張義知道王金娜的心情,在她聽說警衛(wèi)營全營覆沒,而營長于得水已然犧牲了的時候,便急火攻心地吐出血來,昏倒在地,是他和劉興華、熊卓然連忙將王金娜送到了急救室,那位被王金娜帶著的徒弟程醫(yī)生親自作的解救,這位程醫(yī)生最后告訴著眾人,王醫(yī)生是因為太過勞累,再加上對東北的氣候有些不適應,所以才會病倒,她的身體需要休息。而張義和劉興華卻十分清楚王金娜之所以會倒將下去的真正原因,這并不是一個可以被病痛擊倒的女人,相反,這是一個可以征服任何病痛的堅強女人,她的這份堅強,甚至于可以讓張義和劉興華都感到自愧不如。
見到王金娜還是沒有說話,張義知道她此時的心情是什么,其實他的心情也與自己的大嫂一個樣子,畢竟兄弟連心,他抿了一下嘴唇,只想勸解嫂子一番:“嫂子,我知道你心里頭難受,我也很難受,在得到那個消息的時候,也曾在醫(yī)院里躺了三個多星期!”他說得倒是事實,那個時候剛剛二一五師剛剛從前線撤將回來,他是作為傷員進的后方醫(yī)院,但是那種傷痛并不能令他痛苦,真正令他痛苦的卻是與王金娜一樣的原因。
王金娜看了他一眼,臉上的淚水還沒有全干,然后閉上了眼睛,在再一次睜開眼來的時候,又一滴淚滾出了眼眶。
“我一直在后悔,為什么我沒有堅持留下來阻敵呢?為什么非要讓他帶著人阻敵呢?他們那個營的人這么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擋得住那么多敵人的進攻呢?”張義說著說著,心里便疼痛不已,不知不覺間,他的眼睛里也閃動著淚花。
王金娜再一次側(cè)過頭來,看著他。
“我一直在想,為什么走的他而不是我!我真得……真得希望是我們兩個人換一個位置!他是那么得的優(yōu)秀,是那么得重情重義,如果沒有他,我或許也不會從**活著回來!……”張義在低低地掇泣著,分明是一種無比悔恨的自責。
王金娜在這個時候,心里忽然清醒了起來,顯然,張義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張賢的身份,其實想一想,作為同胞兄弟,就算是這個大哥裝得再逼真,張義也不可能沒有感覺的!只是如今,這一層窗戶紙還不是能捅破,他們兩個人只能各自心領(lǐng)神會。
“嫂子,我總有一種感覺!”張義忽然抬起了頭來,抹去了眼角的淚,直視著王金娜道:“他是經(jīng)過了無數(shù)大浪和漩渦的漫淘還才活過來的人,聽聞又不是親見,那個俘虜兵或許也只是道聽途說,他也許還活在人世!而且我也感覺得到他還活著,就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里!”
看著張義如此鄭重的告訴著自己,王金娜經(jīng)不住渾身一怔,久未開口的她終于還是按納不住自己的激動,顫身地問著:“你……你真得有這種感覺?”
“是!”張義十分肯定地點著頭,同時對著她道:“最大的可能,他也許會被敵人俘虜,跟那些警衛(wèi)營里的其他人一樣,不見得就是象他們認為的那樣全部犧牲了!我就不信,警衛(wèi)營五百多人,就算除去前期的減員,在華川湖阻擊戰(zhàn)的時候還有三四百人呢!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可以活下來嗎?”
聽到張義如此一說,王金娜忽然就有了一種希望。
張義又接著道:“我想,警衛(wèi)營被敵人團團包圍,就算是有人活下來,也會成為敵人的俘虜!而這些警衛(wèi)營的人一定知道那個時候發(fā)生了什么,他是死是活,他們也一定最為清楚,現(xiàn)在,在沒有見到警衛(wèi)營的人之前,誰也不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