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大虎和趙主任的帶領之下,劉興華終于找到了東荊縣的縣委李**和縣長張義,此時,這兩個人正陪著專區里主抓防汛的姚副專員和省防汛抗旱指揮部派過來的秦副部長,在東荊河大堤靠近北垸分洪區的地段處正討論著什么,邊上還有幾名隨從人員跟著,其中有兩個人展開著一張圖紙,因為剛剛下過雨,地面上都是泥濘,所以就那么拿著圖站著。大家見到劉興華和王大虎到來,都不約而同丟下了手中的活計,連忙迎了上去。
看到劉興華的時候,張義便有些激動了起來,連忙走上前去,就好象是當年當兵的時候一樣,馬上立正敬了一個禮。旁邊的王大虎卻笑著對張義道:“看看你,張義,你都復員這么久了,還是忘不了軍隊里的那一套!”
張義卻仿佛沒有聽到,依然舉著自己的手臂,一本正經地行著軍禮。
劉興華也有些感慨起來,伸手下了張義的胳膊,親切地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呵呵,這么久了,張義呀,你還是有著軍人的作風喲!”
“可不是嗎!”邊上的李**也笑著過來跟劉興華打著招呼,同時對著他道:“我們大家都知道,張縣長做什么事就好象是在打仗一樣,雷厲風行,一是一,二是二,從來就沒有拖沓過。”
劉興華點了點頭,仔細地端詳著張義這張原本英俊的臉,但是此刻,這張臉卻越發得憔悴瘦弱了,想一想他們兩個人也有半年多沒有見面了,張義比上一次見到的時候,更加黝黑,也更加邋遢起來,滿眼布滿了血絲,顯然有好幾天沒有睡過好覺了,他的下巴和唇上的胡子又黑又粗,肯定也有幾天沒有刮過了,三十多歲的一個人,此時看上去疲憊不堪,就仿佛是五十歲的樣子。
劉興華有些心痛起來,想一想當年他跟著自己打游擊的時候,還是一個孩子,如今卻已然可以獨當一面了。
“張義,你有幾天沒有睡覺了?”劉興華關懷地問著。
張義憨憨地笑了笑,告訴著他:“我也不知道有幾天了,呵呵,這些日子就是叫我睡,我也睡不著!”
旁邊的趙主任接口道:“這幾天張縣長和李**都是天天在河堤上換著班的值守,這上百里的河堤每天二十四小時都要派上很多人進行拉網似的排查,生怕有個萬一,就是有一點的滲漏都要緊張半天,誰也不敢掉以輕心,所以當然是睡不好吃不好的!”
劉興華點著頭,又與秦副部長和姚副專員打著招呼,雖然很想與張義單獨地相處著聊一聊,但是他也知道此時最重要的還是災情,于是當先地詢問著這里的情況來。
秦副部長是水利方面的專家,他簡要地向劉興華作了匯報,說到最后的時候,他不無擔心地告訴著劉興華:“今天下半夜長江的洪峰一定會過來,這個大堤能不能保得住,我們誰也不好說!”
“是呀!”姚副專員也跟著道:“劉**,剛才你過來之前,我們正在討論開閘分洪的事宜。”他說著,用手指了指不遠處建在大壩上的泄洪閘,那是一組鋼筋混凝土構筑的壩體,足有一百米長,三十多米寬,河堤到達這里的時候,內外兩道堤合成了這一道大壩,在壩體的中間修著五道高大的水閘,如果水閘打開,狂嘯的洪水將會從東荊河中奔涌而出,轉瞬之間就可以將大壩外側的良田淹沒。
劉興華把目光從水閘處移開,投向壩體外側一望無際的田地,此時,這里的稻子已經打穗長谷了,飽滿的谷穗將稻子壓彎過來,已經有稻子開始轉黃了,過不了幾天,就可以收割。雖然剛剛下過了雨,但是一眼望去,還是稻浪翻滾,壯觀異常。
李**也走到了劉興華的面前,如實地向他匯報著:“我們已經把北垸里所有的老百姓、包括牲畜全部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就等著開閘分洪了。今天晚上,如果長江的洪水過來,一定會倒灌東荊河,再不分洪,這條大堤只怕承受不住!”
劉興華點了點頭,又問著他:“既然你們已經有了決定,那剛才,你們還討論什么?”
張義馬上接口道:“老領導呀,是我不同意分洪!”
劉興華把目光投到了張義的臉上,在來的路上,他已經聽到了王主任的介紹,但還是問著:“你為什么不同意分洪?”
張義看了李**和姚副專員一眼,眼睛再一次的通紅了起來,這才對著劉興華道:“如果分洪,那么我們東荊十幾萬畝的水稻將顆粒無收!前年大水的時候,東荊縣是一片的**,那一年淹死不少人就不說了,但是后繼又因為缺糧,餓死了不少人,這兩年我們東荊縣吃的一直是國家調派過來的救濟糧。去年的時候,我們才開始整治被大水沖毀的農田水利設施,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年,老百姓眼見著會有一個好的收成,如果再被分洪,那么就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看到的豐收再一次打了水漂,那么多的孩子還巴巴地等著吃飯呢!那么多的老人也等著米下鍋呢!我們就這么一個決定,把他們盼了兩年的收成化成了泡影,于心何忍呢?”
聽著張義的話,越說越發得激動起來,劉興華不停地點著頭,這說明張義的心里的確是裝著了百姓,他的這個縣長并不是白當的。
但是,李**卻緊鎖著眉頭,看到張義說完了,他馬上接過口來,對著劉興華道:“劉**,張縣長的話說得的確不錯,我們東荊縣受災兩年都沒有緩過來,今年如果沒有這場洪水,應該是可以打一個翻身仗的!”他說著,也有些悲傷,但又把話題一轉,接著道:“可是洪水來了,怎么辦?我也不想分洪,可是不分洪,誰又能保證這個大堤不會決口呢?萬一這條大堤真得決口了,那么受災的又何止是這十幾萬畝的水稻呀?這一淹就是四個縣,人命關天呀!我們只能作出一部分的犧牲了!”
李**的話更是在情在理,比張義的理由還要充分,令劉興華也不得不相信,只能跟著點頭。
“這條大堤決不了!”張義忽然拉高了聲音,十分肯定地答著。
“你怎么有這么大的把握?”劉興華問道。
張義十分鄭重地道:“這條大堤是去年由我主抓新修的,當初修這道堤的時候,我就跑到了武漢,求水利學院的黃教授和幾個水利專家一起幫我修改的設計方案,而且在施工的時候,我也是親自監督的,連河基都清了一遍,建成之后省里的在關部分驗收時就肯定,說我們的東荊河大堤,足可以承受五十年一遇的大洪水,就算是前年的那場大洪水,也沒有問題。這才多久,我就不信這條大堤建好還不到一年,而且今年的洪水也不及前年的洪水一半,它就會垮掉!”
“這種事情誰也無法預料!”李**接口道:“如果**有個一,那可不是兒戲!”
劉興華點了點頭,他倒是同意李**的講法,他抬起頭,看著秦副部長,問道:“老秦,你是水利方面的專家,你認為呢?”
秦副部長斟酌了良久,想了又想,才道:“這個問題真得不好肯定地回答,這條大堤的確建得非常堅固,但是,再堅固的大堤也會有險情的,比如說管涌吧,萬一有一處沒有被人發現,就很可能造成潰堤……”
“這個請大家放心!”張義沒等秦副部長把話說完,便接了過去,十分自信地道:“我們全縣的父老鄉親都不愿意自己的家園被毀,所以這條大堤是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會有人不間斷地搜尋,只要有一點滲水的地方,馬上就會報告過來,然后我們也會馬上進行處理!”
正說之間,便有一個赤著腳的小伙子從東面跑了過來,向張義報告著,在李堤那邊發現了一處滲水,不過已經被解放軍和當地的老鄉一起丟沙袋和土方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