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呈秀并不敢同皇帝目光對視,眼睛一直看著自己的鼻尖,強自鎮定的說道:“臣以為,見與不見,皆在于陛下。陛下身為大明天子,身份貴重,也不用同一個狂妄之徒斗氣。陛下若是不想見,臣這就找人將他趕出京城去,免得他在京中興風作浪,給陛下找點什么麻煩出來。”
朱由檢在房間內來回走了幾步,在陽臺前停了下來,看著外面的風景想了好一會,方才出聲道:“麻煩?呵呵,朕倒是想看看他能給朕弄什么麻煩出來。后天朕要送吳太醫他們出京,就讓他一早在阜成門候著吧,送走了吳太醫他們,順便聽聽他想和朕說些什么…”
崔呈秀楞了一下,便反應了過來。他知道,據說大名、廣平、順德等地接連出現了“疙瘩病”的瘟疫。而對于參加過河套、陜西等地放置鼠疫的醫生們來說,他們一聽就明白了,這種人身上偶生一贅肉隆起,數刻之后立死,謂之疙瘩瘟的瘟疫,就是此前在西北地區出現的鼠疫癥狀。
經過了長時間的研究,包括吳有性在內的醫生們已經對鼠疫的傳染方式有所了解。這種瘟疫一開始是由老鼠身上的跳蚤傳播給人的,而等到人群中開始出現重癥患者時,鼠疫的傳播又開始變為通過近距離的呼吸、談話、咳嗽等方式傳染,這時瘟疫的傳播速度就會加快。
雖然吳有性等人依然沒能發現治療鼠疫的特效藥,但是他們起碼已經了解到,初期的隔離防治其實是針對鼠疫傳播最有效的方式。因此一聽到距離京城不遠的這幾處地方出現了疫情,吳有性很快就面見了崇禎,請求軍隊和地方官員的支持,畫出并封鎖疫區,以防止瘟疫繼續向外擴散。
聽到距離京城這么近的地方出現了這么可怕的瘟疫,內閣及六部官員頓時就驚恐了起來,他們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走完了程序,滿足了調撥給吳有性人力和物資的需求,并要求其帶著防疫隊伍盡快出發。
想到這里,崔呈秀就有些為張溥擔憂了,皇帝送吳有性出京防疫,心里肯定不怎么痛快,這個時候還要同張溥見面,恐怕這場見面不怎么樂觀啊。但是既然崇禎已經決定了下來,崔呈秀也無能為力去改動見面的時間了,只能答應著退出了西苑。
崔呈秀離去之后,朱由檢便坐回了辦公桌前,開始批閱起了面前的奏章。去年鬧的沸沸揚揚的王琦一案,在錢謙益表明了立場之后迅速結案了。王琦因為處置失措免去了河南巡撫一職,但卻被召入了京城吏部任職,算是因禍得福了。
但是一大批地方官員及士紳們,因為卷入了賑災物資**一案,現在一個個都上躥下跳的找人說情,導致五月就應該結案的案子,拖到了六月都沒能定案。
主辦此案的蔣德璟這一次的確是被架上了火坑,這邊有錢謙益聯合內閣同僚壓迫其迅速結案,那邊有黨內同志及親朋好友則希望他能夠把案子拖延下去,好讓下面的官員和士紳填補漏洞,以求減少涉案的金額和人數,好從輕發落。
蔣德璟雖然過去有著清廉剛正的名聲,但遇到這種涉及上千官吏士紳的大案,求情者幾乎是鋪天蓋地,他一時也有些扛不住了。不得已向錢謙益學習,短短數月內已經病了四次。
至于錢謙益這邊,自從他聽從了崇禎的暗示,紅著眼睛放出了賑災案這一勝負手之后,此前那些給王琦案施加壓力的官員士紳,現在早就顧不上這樁案子了,他們正一個個急著往賑災案里撈人去了。
原本三天兩頭生病的錢謙益頓時就健康了起來,除了給蔣德璟施加壓力之外,開始把精力放在自己卸任首輔后的準備工作上了。該提拔的親信就提拔起來,看不順眼的就丟去外地。仰仗著大明海外開拓事業的順風順水,現在想要把人丟的遠一點,簡直毫無困難。
更讓錢謙益爽利的是,因為都是新開拓的地方,所以這些地方有的是位置安置人員,而不必擔心地方上有什么反對意見。光是年初的時候,云貴總督和南疆督軍就分別來了報告,都是向朝廷要人填補地方的。
特別是云貴總督那邊,洪承疇聯合泰國等東南亞土邦和歐洲人幾乎就把緬甸給打了下來,眼下從昆明到印度洋之間的通道已經再無阻礙。這位總督把緬甸王國分為了三個小邦,并打算修建一條從云南到印度洋的鐵路,從而改變云南人和物資出行困難的問題。
光是組建這條緬甸鐵路和在下緬甸地區設立緬甸總督區,就起碼能夠安排上百個官員的位置了。像天啟之前,吏部門口整天候著數百個候補官員的場面,在崇禎九年之后已經再也難以看到了。
也正因為官員的空缺增加的實在太多,而一些偏遠的海外殖民地又沒什么進士、舉人愿意去,所以朝廷對吏員升官的放寬政策,現在已經很少有官員抵制了。至少這些人正好用來填補,那些正經仕途出身官員不肯去的,海外殖民地。
不過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崇禎,在朝堂上的形勢有所轉變之后,也不愿意再繼續等待下去了,決定要盡快處理掉賑災案,以此打擊那些盤踞在地方上的士紳豪族勢力。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