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迷迷糊糊中,感覺像是在深海上搖晃著,觸到一塊巨大尖銳的礁石,接著在有節奏的海浪拍擊中,被一個低沉的聲音叫醒,我睜開眼,眼前是迷霧重重,窗戶打開,有很冰涼的夜風灌入,將窗紗四下拂動,左右搖擺著,我蓋著厚厚的被子,暖氣似乎被關上,一室冷冽凄寒。
一個輪廓很熟悉的男人站在我旁邊朝我微笑著,一只溫熱的大手輕輕從我頭發上滑下,來到臉頰位置,粗糙的指尖,寬厚的掌心,帶著煙草的味道。
我握住那只手,迷霧緩緩散去,蔣華東的臉出現在我眼前,我驚喜的叫他名字,他凝視我對我說,“宛宛,你想我嗎?!?
我拼命點頭,我將臉更加親密貼合住他掌心,來回蹭著,用來找到那久違的安全感,“華東,我好想你。我一直睡不熟,你終于回來了?!?
他嗯了一聲,唇邊帶著很淺的笑意,就像他一直的樣子。
“你照顧好自己和孩子了嗎?!?
我說是,我一直都在等你,我沒有一刻放棄過這樣的念頭,我始終都在堅持。
他忽然臉色沉下,想要將手抽回,我嚇得狠狠握住,“不要走,華東?!?
他語氣讓我害怕,“宛宛,我為什么讓顧升照顧你,你不懂嗎。我是沒有死,可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我現在活在刀尖上舔血,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你能遺忘我,帶著我唯一的血脈好好生活下去,顧升可以保護你,他非常喜歡你,你不會受苦,為什么不理解我的苦心,你是要我在漩渦里也不得安心嗎?!?
“不!不!”
我哭喊著起身想要抱住他,他卻朝后退了好幾步,眼看就要消失,我嚇得跌下床,朝他爬過去,他有些動容,非常心疼看著我,我好不容易抓住他的褲腳,他又狠狠一甩,“宛宛,不要讓我牽掛你,你那樣溫柔,我喜歡聽話的你,而不是這樣固執,非要一個結果的你?!?
“可我不要別人,我只想要你,我活不下去,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蔣華東蹙眉凝望著我,他轉身朝著那片迷霧身處中走去,我看不到他了,我怎樣哭喊他都不肯停下。
“華東!”
我撕心裂肺尖叫了一聲,從床上猛地彈起,眼前有非常輕微的月光,死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窗子閉著,室內靜悄悄,我渾身都是冷汗,察覺到現實,我才知道自己僅僅是做了一個噩夢,這夢像真的一樣,他的溫度,他的眼神,他的失望,都將我勒得透不過氣來。
顧升聽到我的尖叫聲從外面破門而入,他穿著酒紅色睡袍,非常高大的一片陰影朝我極速移過來,我縮在被子里,看著蔣華東消失的那塊地方,喃喃的喊他名字。
顧升仔細聽我在喊什么,他非常無奈而憐憫的眼神望著我,“做惡夢了嗎?!?
我抬起頭對他說,“我夢到華東,他非常憤怒的質問我,為什么要等他?!?
顧升將我擁住,他用被子把我身體包裹住,非常耐心的說,“他將你托付給我,并不是讓你等他,而是讓你選擇跟在我身邊,過新的生活。但我不想趁人之危,如果不是你自己愿意,而且我非常贊同你等他,只要一天沒有得到他死的消息,我們就不要相信他不在這個世上,人一旦有了牽掛和割舍不下的東西,他的求生欲會非常強,大夫也根本沒想到他在舊傷復發之前還能清醒過來,所以有很多奇跡會發生,夢和現實是相反的,他如果知道你在等他,從沒有相信那些流,他會非常高興。如果是我,有一個女人帶著我的孩子始終沒有放棄,我就算爬也要爬回來。我不會讓她絕望。”
我重新躺在床上,他為我塞好被角,輕輕撫摸了一下我被汗水貼在臉頰的長發,為我捋到耳后,我閉上眼睛,自此陷入昏昏沉沉中,迷迷糊糊聽到腳步聲遠去,接著是門被關住的輕微聲響。
我不知過了多久,自己渾身僵硬清醒過來,房間內已經是一片明亮,我剛穿好衣服,忽然顧升在外面敲了敲門,我說進來,他推開一條門縫,并沒有看還在床上系扣子的我,而是非常正人君子望著地面,他沉聲說,“蔣華東有消息了?!?
如果說,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刻,有三個。第一個是我十六歲死里逃生從喝多了非要給我開苞的客人身下保住清白,第二個是遇到蔣華東擁有了一段這短暫卻讓我終生難忘的時光,第三個,就是親耳聽到顧升對我說,他有消息了,而且活的好好的。
我和他站在客廳內,剛子拿著一沓照片,里面沒有人的身影,可有一棟別苑,類似四合院那種,但是很現代。
“升哥雖然在港城的勢力大,但內地都聽說過他,所以買升哥面子人很多,我們聯系了一個手下管著幾百人組織的老大蛇頭,在南三角最發達的一座肅城見到了蔣華東,是昨天晚上十一點多,他從一輛車下來,但是太黑了,而且身邊保鏢太多,盯梢的人也不方便過去,等今天一早就拍了這個照片,給我傳真過來的。他就進了這棟別苑,是沈老名下的?!?
我死死握住照片,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好像很稀薄,我這樣用力喘,都覺得窒息。
顧升大約怕我太激動會受不住這樣的消息,他拍了拍我脊背,為我順氣,“活著就好,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我使勁點頭,感覺渾身的血液終于在蔣華東失蹤后第一次循環,不再是生不如死的平靜。
“可他安全嗎,他是不是沒有自由,不然他不會不來找我,連一個消息都不給,他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顧升抿唇想了一下,“他在肅城那邊并沒有手下,因為他脫離沈老后,一直不入南三角做生意,不愿和沈老有牽扯,那邊畢竟是沈老地盤,所以這些保鏢,雖然是聽他差遣,但也是沈老安插在他身邊盯住他動向的人,他沒有私人空間,手機也很有可能被監聽,當然這只是我猜測。我也是這條路上的人,他們會怎樣做,我是了解的。”
我定定望著照片,咬著牙說,“他不能來找我,我去找他,哪怕遠遠看一眼也好。我可以等他結束這一切,多久都可以等,但我要讓他看我一眼,不然他不會放心的。他現在一定很著急。”
顧升垂眸看著我,“那邊是沈老的地盤,去了后也許很危險?!?
我央求他,“但我真的好想看看他,他身體好了嗎,現在過得怎樣,我知道他也很想看我,不然他不會進入我夢中。他既然不能,我可以去。我這樣會瘋的,他不看我平安,他也不會安心,我不是去做他的負擔,我是去當他動力。”
顧升沉默了很久,剛子在這時說,“哥,你跟著去,你在港城那邊那么牛,這邊人都清楚,都是干這條道的,有點名號的人物,只要別觸犯他利益,他不會給自己樹敵惹麻煩。她太可憐了,把她弄去看一眼吧。跟著沈老做事,不是要死的差事他也不可能非要蔣華東做,也許這一眼就最后一眼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我最怕最后這個字眼,現在我根本聽不得。
顧升最終受不了我要死要活的樣子,他點點頭,“但是不能久留,為了不被人注意,我只能自己陪你,不能帶人,肅城那邊我有些手下,可不多,在沈老地盤上,我也要敬他三分,他畢竟資格擺在那里?!?
我喜極而泣,顧升吩咐剛子訂了兩張下午三點出發到肅城的機票,我覺得自己憔悴了很多,臉瘦的非常難看,我用了很多化妝品遮蓋自己的容貌,卻還是恢復不了從前那樣靚麗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