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樺攥了攥拳頭,“蔣總,一定是南哥傷口裂開了。他前天才做了手術,經不起這么折騰。”
蔣華東的眼睛瞇了瞇,他率先一步走過去,腳步極重的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裴岸南捂著臉正在哭,他聽到聲音,猛地轉過頭,站起的瞬間大約撕扯到了傷口,他捂著胸部位置非常吃痛的蹙了蹙眉,身手極快從口袋內掏出一把槍,對準我們后,他才看清楚來人是誰,他動作頓了頓,將槍緩慢放下。
“華哥。”
“你不要命了嗎。”
蔣華東問萬這話抬起腿朝著裴岸南左臂就是一腳,裴岸南本來也不如蔣華東動作狠厲,此刻又受了傷,完全無能抵抗,像一片碎瓦跌落在地上,發出“砰”地巨響,裴岸南悶吼了一聲,半躺在地上看著蔣華東,他居高臨下走過去,雙手插在口袋里,“背叛了我,以為躲開就能活命?”
裴岸南看了他好半響,低低才喘息聲越來越重,胸口大面積的滲出鮮血來,他眼里還含著眼淚,臉色卻蒼白如紙,“華哥,我就背叛了你這一次,但我不想看到你一錯再錯,蔣太太身體不好,我一直清楚,她不肯讓你知道,我就替她隱瞞,她怕你擔心,盡管我清楚你是怎樣,你根本不會擔心她,在遇到薛小姐后,你恨不得她立刻死,那藥我說服不了自己給她喝!一個是我看成親哥哥一樣誓死跟隨的男人,一個是我這輩子唯一深愛的女人,你讓我怎樣做!”
“我沒說這個。”
蔣華東冷目看著他,“如果宛宛的孩子出了問題,我一定親手殺了你。”
此時西南方向的云忽然變得烏黑深沉,整座陵園狂風大作,搖擺的樺林和柏樹枝葉都在風中呼嘯起來,像張狂的魔鬼,大衣一枚被驟風刮起,蔣華東將我護在懷中,定定望著臉色越來越白的裴岸南,“阿南,我們同甘共苦,你是我最信任的手下,我也知道,你一向把我看成榜樣,那天我們在車上,你對我說,這一輩子唯一敬佩過的人就是我,世上的男人沒有男人氣概,貪生怕死的數不清,我可以一口氣咬牙扛住三支槍對我的進攻,我可以一人打十個,還將他們全部放倒,我從地下圈子起家的街頭混混兒,做到稱霸一方的商業巨頭,將所有對我有用的人玩轉在股掌間,但其實除了這些,我沒有什么值得你敬佩,我對于愛我的女人無情無義,我不知道什么叫作感動,我只清楚,我愛和不愛,就該用兩種不同態度對待,我無法改變我曾經,但我可以抉擇我未來,我要和誰在一起,我就會為她鏟除掉所有阻礙她站在我身邊的力量。哪怕背信棄義,我也在所不惜。可你不要學我,我是個壞人,就寧可壞到底,我不愿我在某天死于非命時,還后悔什么。你說你和我恩斷義絕,為了林淑培。好,我不強求你跟著我做事,你有足夠能力自立門戶。”
蔣華東說完后,將自己口袋內的槍掏出來,扔到他面前,“這把槍,是白銀鑄造,曾經林仲勛第一次見到我在賭場為了救一個無辜女子打架時,將這個東西給了我,把我帶回林府,遇到了林淑培,這把槍跟隨我十年,我很少親自用它,槍身刻著我名字的縮寫,里面十發子彈彈身也都刻了我名字。道上人見到這個,就像看到了我,除了你了解到幾個和我勢均力敵的角色,其他人有多少算多少沒有不發怵的,你自己一個人脫離了我,曾經又幫我做了那么多事,如果有人找上你為難你,你寡不敵眾,把這個拿出來,他不怕死,你就崩了他,出了事警方找到我頭上,你平安無事,這也算是我為你做的最后一點大哥該做的事。如果能脫離這個組織,把自己洗白,找個好女人結婚生子,林淑培并不值得你這樣愛她,她也在利用你,你值得更好的女人。既然恩斷義絕,那么阿南你記住,以后我蔣華東是生是死,是好是壞,和你沒有半點關系,路上碰到我要死了,你也不要管,背對我往前走,聽明白了嗎。”
裴岸南忽然咬著牙低沉哭出聲音,他看著蔣華東,眼底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情緒,他張了張嘴顫抖聲音喊華哥,蔣華東沒有理他,轉身牽住我手,朝著石子路下走去,他對站在原地擔心裴岸南傷勢的古樺吩咐說,“車給你留下,馬上將他送到醫院,盯著他做手術,等他傷口沒有大礙,你再離開瀾城回公司找我。”
裴岸南在身后忽然朝著這邊爬了兩下,他用非常嘶啞和憔悴的聲音喊著華哥,蔣華東步子沒有絲毫停頓,反而越走越快,直到我們離開墓園走出去很多,攔上一輛出租,他坐在后面后腦靠著椅背邊緣,盯著車頂的眼圈忽然變得非常猩紅濕潤。
我說不出的酸澀,我伸手按住他肩膀,“對不起。”
“和你無關。”蔣華東看著前方被風吹垮的兩棵小樹,還有遍地狼藉頹廢的花草,“就算沒有你,我依然無法回應林淑培。五年前她受傷,你并沒有存在,她的死和你沒有半點關系。林仲勛以她舍命救我為理由,逼我娶她,又用那么多利益拴住我,要我答應護林淑培一生,如果一開始我就做個忘恩負義的人堅決不肯答應這門婚事,林淑培也許會選擇裴岸南,因為嫁給裴岸南是距離我最近的一條路。可我錯在看著林淑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雙腿不見了,傷口全部是鮮血,我不忍心拒絕,如果我說不,她很可能生無可戀就去了,那時候她才二十八歲。從最開始在這段婚姻中,我就沒有動過一點感情,我注定辜負她。如果沒有你,我會和她講究過完一生,不過一個名分而已,給誰都是一樣。但我不能做到委屈你,愛一個人不就是應該把最好的捧給她嗎。我一開始動過這個念頭,但我還不夠牽制林仲勛,他為了女兒什么都做的出來,我只能等,等到我的勢力積聚得更多,我才可以不顧他的地位。”
蔣華東說到這里忽然噤了聲,他大約想到他在病床前被林淑培逼迫答應此生不復再娶的承諾,他的眼底都是仇恨和怒意,“我走到這一步,牽制我的,被我牽制的人太多,每個人都在相互逼迫,為了自己的利益和后路,我承認我很自私,但他們也都在更自私的逼我。”
出租司機始終在播放一份廣播,他看著因為大風而被吹散的街道擺設,有些頹然的扶住方向盤,等待紅燈,當地軍旅廣播內忽然提到林司令千金的葬禮。
“有關軍區記者追蹤到的消息,是林司令女婿情深意重,答應逝去妻子此生不再娶妻,這條消息播出后,引發了不少人的感慨和唏噓。”
蔣華東冷笑著看向廣播按鈕閃爍的紅色燈光,他握住我的手用力緊了緊,眼底折射出非常恐怖的兇光。
這條消息大約是林仲勛吩咐人到軍區時報和廣播放出來的,為了用輿論壓力逼迫蔣華東一定要做到這個承諾,他可以寸步不離將我帶在身邊,卻不能真的從名義上娶我為妻,否則消息傳出世人都將罵他不守承諾欺騙亡妻。蔣華東這樣風光,被那么多人捧在高處,除非自己倒下,不然名譽上根本受不得半點外界的侵害。林淑培雖然死了,林仲勛也在想盡一切辦法滿足女兒最后的心愿,做蔣華東唯一的妻子,而我正如她臨死前對我說的那句,我永遠無法真正得到,只能活在她名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