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拉住她小身體將她護在我身后,順著她指的方向轉過去凝望,寥寥無幾的行人撐傘經過,那一棵非常茂盛的參天古榕樹旁,站著一個穿黑色風衣的高大男人,通體黑色在白茫茫的世界中非常醒目,他將帽子緩緩取下,眉尾處那道淺淺傷疤因為寒風而變得通紅,是那張經歷滄桑仍舊讓我朝思暮想的臉。
那一瞬間,我渾身都僵住,這世上沒有經歷過癡癡等待后久別重逢的喜悅和酸澀是無法了解我那一刻的心情,雪球從我掌心滾落,重重的砸在腳面,耳畔是小玉璽喊我媽媽的聲音,但我只是定定望著那同樣凝視我的男人,他貪婪的目光幾乎將我瘋狂吞噬。
他始終沒有動,漫天的大雪越來越兇猛,將我的視線完全模糊,我張開嘴,想喊出他名字,卻怎么也發不出聲音,喉嚨撕裂般干疼,他等了我很久,然后非常緩慢的,朝我伸出雙臂,我看到他似乎在笑,微紅的眼眶擠出更多淚水,我終于克制不住,朝著他的方向用嘶啞的聲音喊,“大混蛋蔣華東!”
他在笑,我像是掙脫開了世俗枷鎖的風箏,這一刻終于找到了我的歸宿,這么大的世界,這么殘忍的時光,讓我獨獨等待了這漫長四年歲月,而我用無數次夢中都想擁住的人,就在不遠處等我,在白雪皚皚的一方天地,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等我奔向他,我站在他面前,氣喘吁吁的停下,他望著我,臉上的眼淚被寒風冰雪凍成冰凌,非常狼狽的笑著,“薛宛,你怎么傻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忍住最后的辛酸,他真的不再年輕了。
四十歲,我們一生很難經歷兩個四十歲,人生過半,他終于不再是和我隔在萬丈紅塵與銅墻鐵壁的的兩方束縛中,而是真切在我面前,他握住我手說,“我回來了,讓你久等。”
“我沒有等你。”我固執的紅著眼睛,“鬼才等你。”
他一邊為我擦拭眼淚一邊溫柔說,“好,沒有等。但我在里面如果不是想著你,我都不知道該怎樣熬過來。”
我忍住眼淚,“老男人,你都四十歲了,你哪來的自信我還會守著你,我都結婚了!”
我故意挺了挺小腹,“懷著別人孩子了。”
他非常好笑的說,“宛宛,這樣的話我根本不會信,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等,你非常蠢,就體現在你一根筋上。我猜的對嗎。”
對啊,你總是這樣了解我,與其說我吃定了你,不如說你纏死了我。
我就是會等,蔣華東,我才不會這樣煽情的告訴你,我想的是哪怕你一生都出不來,可地老天荒我還等。
我臉上又氣又惱,又高興又傷感,四年啊,多么長的四個年頭,幾乎比我一生都長。
我揪住他胸前的那條圍巾,“你為什么不讓我去接你出獄,為什么瞞著你今天出來的消息。”
蔣華東抿著嘴唇猶豫了很久才說,“世事無常。我沒有自信都四十歲了,還能配得上你。我也不確定你還是否需要我,如果你和顧升過得非常好,我不打算再出現打擾你,我只是想遠遠看一眼你和女兒,如果你過得不好,我就留下不走了。”
他這番話讓我眼眶再度模糊,我恨他癡心恨他溫柔更恨他總讓我酸得難受,我發狠的大叫一聲咬住他的肩膀,透過厚重的大衣咬住他的肉,我要讓他痛,不然他怎么知道我熬過這沒有他的歲月,有多么難。
他沒有躲開,只是下巴支在我臉頰上,悶悶的笑出聲,他溫柔而野蠻的將我扯入他懷中,聽我在這最深的冬季中嚎啕大哭。